「你是我血本无归的投资，是我此生唯一的负资产。」
电梯里的那场无声暗战，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倒刺，不致命，却时时刻刻提醒着顾沉那份难堪的疼痛。
他亲眼目睹她被另一个男人护在怀里，亲眼看到她下意识地向那份保护靠近。
那一幕，成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慢镜头回放，每一次重播，都伴随着理智被嫉妒的火焰一寸寸烧成灰烬的灼痛。
他试图用工作来压制这股失控的情绪，但效果甚微。
整个上午，他办公室的气压低得让周序然连大气都不敢喘。
临近中午，顾沉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拨了内线电话给秘书：“去楼下corner cafe，买一杯手冲瑰夏。”
然而几分钟后，秘书却面带难色地回了电话：“顾总，抱歉，‘corner cafe’说，他们那款限定的豆子……未来两周的份，都被预订完了。”
“预订完了？”顾沉的眉头蹙起，一丝不悦掠过心头，但也没多想，“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索性拿上手机，一言不发地走出办公室，径直走向79楼的公共咖啡吧。那里有点人气，或许能让他透口气。
79楼的咖啡吧，是序伦科技员工的“绿洲”。
此刻正值午休前的摸鱼高峰期，三三两两的员工聚在一起，端着咖啡，低声交谈。
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全自动咖啡机，按下意式浓缩的按钮。
在机器研磨咖啡豆的轰鸣声中，几句压低了声音的抱怨，还是像针一样，精准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真的没天理，我最爱楼下那款咖啡，居然被人包圆了大半个月！害我只能来这里凑合一下公司的‘口粮’了。”一个女生的声音，充满了怨念。
“你这算啥，我听说咱们生物技术部那几个哥们儿才叫惨呢。”另一个男声接话，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秘，“35楼那几个最好的公共实验室，未来两周，黄金时段都预约不上，还不知道实验进度会不会延迟，据说是全被30楼那位FL-paris的林总给包了！”
“我靠，真的假的？这么壕无人性？”
“可不是嘛！我听物业的人说的，不仅实验室，连二楼公共食堂的自助餐都给合作方预订了两周的VIp席位。啧啧，这待遇，简直是亲爹级别的。听说就是那个什么瑞化生物的团队，今天刚过来。”
一个听起来像是知晓些“内幕”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清晰地传了过来：“你们懂什么。我听项目部的同事说，FL-paris之前想合作的，其实是我们序伦。都谈到最后一步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被咱们顾总亲自给叫停了。”
这个“内幕”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什么？被顾总叫停了？为什么啊？FL-paris现在势头那么猛，多好的合作对象啊。”
“谁知道呢。所以你们看，这不就说得通了嘛。”那个“内幕人士”继续分析道，“前脚刚被咱们拒了，后脚就找上了瑞化生物，还搞出这么大阵仗，又是包咖啡和自助餐的又是包实验室的。这不明摆着是做给我们看的吗？像是在示威，告诉我们‘没我们序伦，照样能找到更好的’。这位林总，手段可真够硬的。”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
但那些关键词，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悉数烙在了顾沉的心上。
他甚至能想象出，梁瑞坐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品尝着咖啡，对她露出欣赏而温柔的微笑。
而她，或许会回以一个他得不到的笑容。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无声地宣告：看，顾沉，这就是你放弃的，现在，别人视若珍宝。
“嘟”一声，萃取好的浓缩咖啡液落入杯中的冰块上，冰块被融化了不少，或许是加少了，融到了咖啡液里，深不见底。
顾沉端起那杯意式浓缩，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极致的苦涩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底那股更汹涌、更苦涩的嫉妒狂潮。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办公室。
“周序然！”
他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周序然叫了进来。那张俊美的脸上，已是山雨欲来的阴沉。
周序然心头一紧，硬着头皮走进去：“顾总，您找我。”
“35楼的公共实验室，”顾沉的声音冷得像冰，“为什么我们自己的生物技术部约不上？你是怎么做项目管理的？这种需要长期占用的公共资源，为什么不提前锁定？”
周序然被他问得一愣，脸上写满了无辜和无奈：“顾总，这个……我提前预约了的。但是……”
“但是什么？”顾沉的目光锐利如刀。
周序然叹了口气，只能实话实说：“但是前段时间，FL-paris那边有个紧急实验，说是关系到她们核心产品的稳定性测试，时间非常紧。我想着我们和她们毕竟……关系特殊，就让物业那边把我们预约的时段，先让给她们用了。我以为我们自己的项目进度没那么赶，谁知道这几天正好遇到几个技术难关，需要反复试验，实验量突然就上来了，所以……”
自己亲手递出去的方便，成了她款待新欢的场所。
这个认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沉的脸上。
他所有的怒火，瞬间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全部堵在胸口，化为一种混杂着荒谬、愤怒和自嘲的闷痛。
他亲手让出资源，让她有场地去款待别人。
他做的一切，都像是在为别人的婚礼搭建舞台。
“……顾总？”周序然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顾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把我们生物部最近几个项目的进度表拿给我。”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跟我去一趟35楼，我亲自去看看，哪些实验可以调整，或者直接转移到我们自己的实验室。”
“啊？好，好的！”周序然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去准备。
几分钟后，顾沉和周序然，以及物业公司的项目经理，一同乘电梯下往35楼。
电梯门打开，是一条宽敞明亮的走廊，两侧是巨大的玻璃墙，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穿着白色实验服、忙碌着的研究人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各种化学试剂的味道。
他们正准备走向序伦科技预约的那个小型实验室，却在经过其中一个最大的、视野最好的实验室时，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林满。
她和梁瑞，以及瑞化生物的几位技术骨干，正在里面。
所有人都换上了专业的白色实验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但林满的身影，依旧是人群中最瞩目的那一个。那身宽大的实验服，非但没能掩盖她的身形，反而因为那份专业的禁欲感，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清冷出尘。
她正站在一台精密的色谱分析仪前，侧着头，认真地听着梁瑞的讲解。
梁瑞站在她身侧，微微俯身，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声音温和地为她解说着什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商业海报。
就在这时，林满似乎因为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头上的护目镜因为这个动作，稍微有些滑落。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
然而，梁瑞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温柔地，帮她将滑落的护目镜往上推了推，调整到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
那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甚至可以说是体贴的举动。
但在顾沉眼中，却被无限放慢，定格成了最刺眼的一帧。
他看到了梁瑞指尖触碰到她鬓边发丝时的那份温柔，看到了林满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微微一怔、随即坦然接受的模样。
他手中的实验数据板，发出了“咔哒”一声细微的脆响。
周序然和物业经理都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只见顾沉握着数据板的五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是一片骇人的青白。那块坚硬的亚克力板，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顾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藏在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深邃眼眸，情绪被反光完美地掩藏了起来。只有那道从镜片后投射出的、落在玻璃墙内的视线，冰冷得仿佛能将空气都冻结。
“走吧。”
他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得可怕，转身走向另一间实验室，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周序然和物业经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大气不敢出地跟了上去。
傍晚七点，华灯初上。
林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地下停车场。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精神紧绷，此刻只想尽快回家，把自己扔进浴缸里，隔绝掉全世界的喧嚣。
然而，当她按亮车灯，准备拉开车门的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停车场的立柱阴影里走了出来，挡在了她的车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