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光麦树下的刻痕账
光麦树的新叶沾着晨露时,树干上的掌印和浅痕已经长在了一起。蚀宇蹲在树旁,指尖抚过那片融合的光纹——他的掌印边缘被小姑娘的浅痕缠着,像两只手交握成拳,光粉在纹路上流动,把昨夜落下的星麦花瓣都粘成了金红色的痂。
“衡生爷爷说,这叫‘长在一起的账’。”小姑娘拎着桶星雨水走来,桶沿晃悠着块光苔布,布上绣着两只啄食的光鸟,是她学着矿镐班教师的样子缝的。“每道新痕长出来,树都会记一笔,等结果了,就知道咱们欠了多少光。”
蚀宇接过水桶,往树根浇了半桶水。星雨水渗进土时,光麦树突然轻轻抖了抖,藤上的光珠跟着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砂圈上,像幅会动的剪影画。“不叫欠,”他低声说,“叫存。”
“存?”小姑娘凑过去看光珠里的影,她的浅痕正往他的掌印里钻,像条贪暖的小蛇。
“存着以后慢慢还。”蚀宇往树身刻了道新痕,比上次的深半分,“比如你刻歪的星麦果,我得用三道直痕才能补回来。”
这话被提着竹篮过来的矿镐班教师听了去,她往篮里摆着刚蒸好的星麦糕,糕上用糖霜画着双鸟纹,歪歪扭扭的像小姑娘的手笔。“你们这哪是记账,是给树喂情话呢。”她把块糕塞进小姑娘手里,“快吃,补补你跟刻刀较劲时费的劲。”
光麦糕的甜混着光苔的香在舌尖漫开,小姑娘突然指着树顶喊:“藤在结新珠!”果然,最高的那根藤上,颗光珠正慢慢鼓起,里面隐约能看见个迷你的砂圈,圈里缠着两只更小的光鸟。
“是‘账珠’。”衡生拄着拐杖走来,杖头的铜铃在光麦树的影子里晃出细碎的响,“每笔账记清楚了,就结颗珠,等秋天摘下来,能在记忆晶上显影,让老伙计们也瞧瞧你们的糊涂账。”
蚀宇往账珠的方向搭了根细藤,让光珠能更稳地吸收砂圈的光。“哪有糊涂账。”他嘴硬,指尖却在账珠下方刻了个小小的归航印——是他和小姑娘的合印,一半直一半歪,像在给这颗珠盖个戳。
接下来的日子,光麦树成了归航站的“活账本”。孩子们每天来数新结的账珠,光苔粉撒得树干像裹了层金;矿镐班教师用声纹笔在树身记日期,说“这样查账时才不会乱”;蚀宇和小姑娘则忙着给双鸟玉补刻最后的细节,偶尔抬头看树,发现账珠里的影越来越清,连他们拌嘴时的表情都拓得分明。
这天午后,砂圈突然泛起涟漪,导航砂的光往光麦树的方向聚,在树顶凝成个巨大的账珠,里面映着所有小账珠的影,像把整个夏天的账都拢在了一起。“要‘对账’了!”衡生往树底撒了把陈年光苔根,“老规矩,得让刻痕最深的人来对账,才能让珠里的影显在记忆晶上。”
孩子们都嚷嚷着让蚀宇去,说他刻的掌印最深。蚀宇却往小姑娘身后推了推:“她的浅痕缠着我的印,该她去。”
小姑娘脸一红,攥着刻刀走到树前,指尖刚碰到总账珠,珠里的影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只小光鸟,往回音谷的方向飞。记忆晶的方向传来老伙计们的惊呼声,声纹仪里,光鸟的啼鸣混着他们的笑,像场跨越山谷的对账。
“老人们说啥了?”孩子们围着声纹仪问。
矿镐班教师调大音量,里面传出段清晰的话:“丫头的歪痕比蚀宇的直痕暖,这账啊,记在丫头名下更划算!”
小姑娘的脸腾地红透了,转身往蚀宇身后躲,却被他按住肩。“听见了?”他的声音里藏着笑,“以后你就是光麦树的账房先生。”
光麦树似乎听懂了,藤上的账珠突然发出脆响,颗颗裂开,露出里面的光核——不是圆的,是歪歪扭扭的多边形,像小姑娘刻坏的星麦果。“这是给账房先生的工钱。”衡生捡起颗光核,往小姑娘手里塞,“磨成粉掺在刻刀上,能让新痕长得更亲。”
接下来的日子,对账成了归航站的新习俗。每天傍晚,蚀宇和小姑娘都会往树前站,看着账珠里的影慢慢清晰:有时是他教她刻直痕的样子,有时是她往他袖口蹭光粉的调皮,甚至有次她烤焦了星麦饼,他抢着吃的傻样,都被光珠拓得清清楚楚。
“你看这颗珠,”小姑娘举着颗账珠往阳光下照,里面的影里,蚀宇正往她鬓角掸光粉,动作笨得像只学飞的鸟,“把你拍得比玉鸟还憨。”
蚀宇抢过账珠,往怀里塞:“留着给以后的小的看,让他们知道你当年多能欺负人。”
“才不是欺负!”她踮脚去抢,指尖的光粉蹭在他下巴上,像给他画了道金胡子,“这叫给账本添点乐子!”
光麦树的叶子开始泛黄时,账珠已经结满了枝头,远远看去像挂了串会发光的铃铛。衡生说该摘珠了,让蚀宇和小姑娘一起动手,说“对账房先生和监工头得一起干活才吉利”。
摘珠那天,归航站的人都来了。孩子们举着竹篮在树下接,光苔粉撒了满地,像铺了层金毯;矿镐班教师用星麦秸秆编了个大筐,说“得用带麦香的筐装,珠里的影才会甜”;蚀宇和小姑娘爬上梯子,手牵手摘珠,藤上的光珠沾着他们的体温,裂开时的甜香比星麦果还浓。
最后摘总账珠时,小姑娘突然踮脚在蚀宇脸颊亲了下,飞快地摘走珠就往树下跳。蚀宇愣在梯子上,手还僵在半空,耳尖的红比账珠的光还亮。树下传来孩子们的哄笑声,光麦树的叶子簌簌落,像在替他害羞。
总账珠里的影在共生炉上显出来时,所有人都笑了——影里,小姑娘踮脚亲蚀宇的样子被拓得清清楚楚,他僵在梯子上的傻样,连耳尖的红都透着光。“这才是最好的账,”衡生摸着胡子笑,“不用刻,不用记,光看着就暖。”
蚀宇把那颗总账珠用布包好,往小姑娘手里塞:“账房先生收着,以后谁赖账,就把这珠往他眼前晃。”
小姑娘接珠时,指尖碰到他的,两人像被光核烫了似的缩了缩,却又同时握紧。光珠在两人掌心发烫,把彼此的温度都记了进去,像给这本长岁的账,盖了个永远不会褪色的印。
星麦饼的香气混着账珠的甜在共生炉边漫开,光麦树的叶子还在落,砂圈的光把归航站裹成个暖融融的球。小姑娘摸着掌心的总账珠,突然明白所谓对账,从来不是算清谁欠谁多少,是记着他的直里有她的歪,她的暖里有他的憨,是光麦树的账珠里,藏着所有吵吵闹闹却舍不得分开的长岁。
蚀宇往她碗里舀了勺新熬的光苔粥,光核磨的粉让粥泛着层淡金。“快吃,”他说,“吃完还得给双鸟玉补最后道痕,账本可不能烂尾。”
小姑娘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甜香在两人之间漫开。她知道,这光麦树的账会一直记下去,明年的新叶上,会有他们更深的痕,后年的账珠里,会有更暖的影,而那些刻在年轮里的长岁,会像这碗粥一样,永远热着,永远甜着,永远在彼此的掌心里,暖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