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那股浓重的腐朽味儿还没从鼻子里完全散去，冰冷又脏的水滴从拱形顶上不停地滴落，在这寂静又黑暗的地方，发出单调又让人烦躁的声音。顾夜珩、阿凯和老枪三个人，像影子一样紧紧贴着湿漉漉的墙壁，靠着老枪拿来的、城市规划早就忘到脑后的古老管网图，在像迷宫一样的通道里艰难地走着。剧院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的交火声和爆炸声已经停了，可那种被人追捕的紧迫感，就像甩不掉的影子，紧紧跟着他们每一步。
他们临时找到的藏身地方，是一个废弃了好多年的地下泵站控制室。这地方空间特别小，空气里全是铁锈和死水的臭味。唯一能照明的，是阿凯带的便携式应急灯，惨白的光把三个人疲惫又紧绷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们刚喘了口气，阿凯就赶紧打开功率特别低、还经过多重屏蔽的信号接收器，想获取外面的消息。
信号刚接通，刺眼的新闻推送就像雪崩一样在微型光屏上冒出来。几乎所有联邦主流媒体频道，都在同时直播联邦调查局召开的紧急新闻发布会。
画面里，联邦调查局的新闻发言人脸色特别严肃，语气沉重地宣布了一项“让人痛心又悲痛”的发现。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展示着精心编排的“证据”：好几份标着“绝密”的作战记录影印件，上面用醒目的红线标出顾夜珩“擅自修改”的作战指令；一段经过降噪和“修复”的通讯录音，里面有个声音和顾夜珩声音很像，但带着一种故意装出来的冰冷和残忍，正在下达“放弃侧翼掩护，集中火力向我指定坐标覆盖射击”的命令，而那个坐标，正好是一支友军小型巡逻舰队的位置！
“……根据我们掌握的可靠证据，”发言人对着镜头痛心地说，“现在已经证实，前五星上将顾夜珩，在‘卡珊德拉星云’边境冲突期间，为了夸大自己的战功，巩固在军中的地位，涉嫌故意牺牲友军部队，导致‘英勇号’巡逻舰和全体舰员一共七十三人牺牲……”
伪造的证据链看起来完美无缺，时间戳、文件格式、声纹比对报告啥都有，甚至还有几个被“请”到发布会现场、穿着旧军装、表情“悲愤”的“幸存者”出来“指证”。这些精心制造的“铁证”，就像一颗扔进平静湖面的脏炸弹，瞬间在整个联邦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舆论风暴！
网络上原本还有一些理性的质疑声，一下子就被愤怒和声讨的声音淹没了。
“屠夫！刽子手！”
“七十三条人命啊！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之前还为他说话，我真是瞎了眼！”
“叛国还不够，还这么残害同胞！必须处以极刑！”
在遥远的星空中，正在连续进行超空间跳跃、快要接近联邦核心区的“求知者号”舰桥上，刺耳的新闻警报声也响了起来。主屏幕强制切换到联邦新闻频道的直播信号。林曦看着屏幕上展示的“证据”，听着发言人一本正经的指控，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胸前的星纹玉佩，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了。她能感觉到心里涌起一股冰冷的愤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对方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玷污一个真正守护者的名誉。
“妈的！这放的是什么屁！”赵烬在舰桥里怒吼，他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眼睛因为愤怒布满血丝，“霍兰德那个老混蛋！他怎么敢这么泼脏水！”
璃的虚拟影像剧烈晃动，她眼里数据流疯狂滚动，正在快速分析那些被公布的“证据”：“音频有十七处不自然的拼接点，声纹模型匹配度虽然高，但情感频谱分析有很大矛盾。作战记录的文件加密方式和当时军方用的标准算法有细微版本差异……这些都是伪造的！但伪造技术很高明，短时间内很难向公众澄清……”
地下泵站里，顾夜珩静静地看着微型光屏上那场颠倒黑白的闹剧，看着被篡改的记录，听着扭曲他意志的伪造录音。预想中的冤屈和愤怒并没有像火山一样爆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让周围空气都好像要冻结的冰冷。
这是对霍兰德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种毫无底线、践踏一切准则的行为的最纯粹的杀意。这杀意如此冰冷，以至于他周围的温度好像都降了几度。他把这份杀意死死地压在心底，就像在淬炼一把最锋利的寒冰之刃。
几乎在新闻发布会结束的同时，议会就以“惊人的速度”召开了紧急会议。在被煽动起来的愤怒和“确凿证据”面前，之前中立派的质疑声显得特别微弱。紧急动议很快被表决通过——
联邦议会正式通过决议，以“叛国罪”“谋杀联邦军人罪”等多项罪名，对顾夜珩发出正式逮捕令！授权任何联邦执法单位和军事人员，在遇到他时可以就地击杀！
阿凯面前的接收器又弹出强制性的公共安全警报。屏幕上，联邦每个星港、空港的出入境大厅屏幕上，都同步滚动播放着顾夜珩、阿凯甚至老枪的清晰照片和基本信息，旁边用巨大的红色字体标注着“极度危险”“联邦一级通缉犯”，下面则是能让任何人冒险去拿的、天文数字般的赏金！
通缉令！全境通缉！他们从隐藏的抵抗者，变成了全民都可以诛杀的“罪人”！
顾夜珩被彻底抹黑，从国家英雄变成了全民公敌。他们被迫躲到更深、更黑暗的地下，活动的空间被压缩到了极限。
好像，一切都已经到了绝境。法律、舆论、暴力，所有的手段都被霍兰德掌控并用来对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