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雨猛然坐起，满头大汗。又是凌晨四点。
病房内静寂无声，邻床的大妈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没有被她的动静惊醒。
她默默擦掉眼泪，转头看到爸爸在行军床上熟睡的模样，心中泛起酸涩，明明鬓角已经布满银丝，但他似乎在自己面前永远不敢老去。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做这个诡异的噩梦了。
每次梦境的内容都相同，但丁雨直觉每一次在梦中的感受都在变化。
可她形容不出那是什么。
自从住进医院，这梦就没断过。
父亲问曾经共事的同事，大家一致认为是因为受了惊吓导致，好好休息方可治愈。
但父亲不放心，后来经过介绍，说在本市小有名气的专家级精神科医生里，其中有一位就在自己所住的医院工作，姓郝。
因此丁雨在治疗眼睛之余，每天还要向郝医生报到，接受心理疗愈。
丁雨睡不着了。
她缓了缓神，瞪着大眼睛，盯着墙上的钟表数着秒。
本来昨天趁着人齐，想问问于果几人有没有同样的经历，她端着鸡汤讲了十分钟，没人应声。
全都醉倒在地了。
也是，本来就是为白哥庆祝而聚餐，别又制造恐惧，也许这真的只是自己的个人情况。
在自己爸爸的帮助下，三人一起将几人拖去胖子家里休息。
折腾了有一会儿，父女两人回到医院已经是十点多，还好没错过最后一次查房，否则又要被批评教育。
不知不觉窗外泛起鱼肚白，天缓缓亮了。
......
“爸，10点了。”
“我怎么起来晚了，想吃什么我去买，你等护士来换药。”
“已经换好了，爸你快喝粥，刚护士帮忙打的，等下直接上楼吧。”
在郝医生的问诊室内，丁雨轻车熟路地找地方躺下，柔软的沙发椅有助于催眠疗法的进行。
“丁雨同学，咱们还是和前几次一样，你会回到梦境里，过程中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放轻松回答就好。”
“好的。”
“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潜意识里藏着我们需要明晰的答案。缓缓吸气......慢慢吐气......”
丁雨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几个瞬息间就进入了梦境。
入目是一片深蓝色，幽暗的森林里虫鸣声起伏，头顶偶尔有飞鸟慌张地跳开枝头，脚下的草甸深浅不一，黑色的泥土潮湿，不知名的爬虫跃过脚背，丁雨忍不住抬腿将它抖落。
“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郝医生的声音悠远回荡，像是从天边传来。
“能听见。”丁雨轻声答道。
“很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还是那片森林，我正像之前那样往前走。”
“好的，今天你感到什么样的感受，是害怕、新奇还是平静？”
“迷茫，也有些害怕。”
“好的，这是正常的。继续往前走，可以讲讲此刻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吗？”
“叮叮哐哐的动静，前面好像有人在说话，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非常好，现在我们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有几个人，在说些什么。”
“一棵巨大的树快要倒了，他们在砍树。听不清他们讲话。”
“很好，这次能看清他们的人数吗，还有身高和样貌，里面有你熟悉的面孔吗？”
“看不清......我不敢靠太近，会被发现的......”
“放轻松，不用担心，你是安全的。现在我们慢慢地往前走，直到你觉得有危险，不能靠近时再停下。”
“我躲在灌木丛后面了，目前只看到两个人，还是看不清脸。”
“你做得非常好，看不清脸没关系，可以描述一下他们的身材特征吗？”
“从他们的动作来看，戴草帽的男人挥斧头的速度慢一些，时不时要扶着腰休息，他年龄更长；另一个男人身子骨瘦小些，但是手上似乎更有力气，看上去年龄偏小。”
“很好，他们现在还在说话吗？”
“好像在说什么......要找到什么......等等！他们砍的树里好像有不得了的东西！”
“不得了的东西？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又起雾了，我看不到那是什么。但那两个男人惊叫着跑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丁雨，这是你潜意识里的世界，你可以相信那些雾不存在。还是你像前几次一样又害怕了，不敢看清那是什么，所以用雾来掩饰胆怯。我们要勇敢一些，这样才能有突破，不能一直停滞在这里。”
“那好，我去看看树里是什么......我看到了，是......好像是一口黑色的棺材！让我醒来吧，我真的害怕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听我的话去做，深呼吸，然后慢慢吐出气，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然后环抱住自己，对自己多说几遍放轻松。”
“好。”
“怎么样，做到了吗？”
“我想我应该是做到了......”
“非常好，现在看着眼前的棺材，你要知道它只是你心中最恐惧之物的意象，它不是真实的。我陪着你，我们一起解开心结好吗？”
“我该怎么做......”
“愿意告诉我它的外观有什么特点吗，比如花纹、材质或者尺寸等等。”
“好的......我看看，是长方形，但是棺身长度似乎只有半个人的大小，只看露出的一角我不能判断这是什么材质，总之不是铜或者其他金属。棺材表面有很厚一层泥土，所以远看是黑色，看不到它本身的颜色和花纹。”
“你很勇敢，做得非常好。但是我很想知道它的样子，你愿意帮助我把泥土擦掉吗？”
“我是安全的对吗？”丁雨声音颤抖起来。
“当然。现在我和你爸爸就陪在你身边，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会立刻帮助你清醒过来。”
“好......为了结束这一切，我愿意拼一次。”
“你很棒，感谢你的勇敢，我相信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泥土擦掉了，好像......是黄色的，有点偏红的那种黄。上面有一个奇怪的图案，有点像鸟，有很长的尾巴......还有一个长条的东西，绑在鸟的身上......我是说如果它真的是鸟的话。”
“非常好，你太棒了，现在需要你帮助我，想想这个图案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否在哪里见过它呢？”
“应该是没有，我真的想不起来......糟了！他们回来了！”
“是那两个砍树的人吗？”
“是的，不过这次是三个人，灌木丛太远了，我正蹲在砍倒的巨树后面。”
“你做得非常好，现在我们离得很近，我们可以听见他们说话了对吗？”
“是的，他们找来了电锯......他们说要开棺！”
“深呼吸，重复我教给你的动作，尽量放缓情绪。”
“做到了吗？”
“......”
“丁雨，请回答我的问题。”
“丁雨，你还好吗，告诉我你的情况。”
郝医生皱紧眉头，“现在我需要你清醒过来。”
丁雨猛然坐起，大口喘息，额头挂满冷汗，身子止不住发抖。
“打开了！他们把它打开了......他们喊叫着说里面有一具半身的女尸，脖子上扎着很长的钉子，我不敢走近看，只在抬眼的瞬间看到棺内发着淡淡的金光，直觉是梵语刻上去的经文之类......”
郝医生为她披上毯子，不等开口安慰，胳膊先被攥住。
丁雨已经泪流满面，“还有.....车翻了......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