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航发集团的考斯特中巴车驶入海城职业技术学院时，车内的气氛是轻松的。
“李总，您说这学校是不是疯了？买一堆设备就敢说造发动机，还把林振华那个老焊工请出来当院长，简直是胡闹。”一名戴着眼镜的副总师笑着开口，引来一片附和。
“哗众取宠罢了。等会儿我们点拨几句，让他们知道天高地厚，别给国家添乱。”
李建业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轻笑，暴露了他内心的优越感。
然而，当车子停在“动力与能源工程学院”那栋银灰色的巨型建筑前时，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了。
眼前的建筑，充满了硬朗的工业线条和科幻感，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墙体上巨大的齿轮状徽标，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与众不同。
“这……这是那个技校的实习楼？”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哪里像学校，分明是一座顶级科技公司的总部！
李建业的脸色沉了下来。
王谦早已等在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欢迎李总师和各位专家莅临指导。”
“王校长太客气了。”李建业伸出手，官腔十足，“我们也是响应国家号召，来看看你们，有什么困难，我们国家队一定尽力帮助。”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大厅内一尘不染的地面，以及远处走廊尽头正在调试的、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德国进口机械臂，话里有话地说道：“学校的硬件条件很不错嘛，看来是下了血本。不过，科研这东西，光靠买设备可不行。林老院长呢？怎么不见他出来，是……不方便吗？”
他特意加重了“不方便”三个字，暗示林振华是没脸见他这个当年的胜利者。
王谦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依旧微笑着：“林院长正带着学生们攻克一个关键课题，分不开身。他说，一切由我全权接待。”
他引着众人走向一间会议室：“李总师，我们坐下谈？”
“不必了。”李建业大手一挥，直接切入主题，“王校长，时间宝贵。听说贵校在涡轮叶片材料上，取得了一些……嗯，‘进展’？我们作为行业前辈，很想学习交流一下，也好帮你们把把关，免得走错了路。”
“学习”两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其中的傲慢不加掩饰。
身后的一众专家也纷纷点头，摆出了准备“审查”、“指导”的架势。
王谦推了推眼镜：“李总师言重了。我们没什么‘进展’，就是学生们在做一些基础的课程实验。正好，大二的《高温材料学》实践课还没结束，不如……一起去旁听一下？”
“课程实验？”李建业身后的一个材料学博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用课程实验来应付他们神州航发的专家组？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李建业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觉得王谦在刻意羞辱他们。
“好啊，那就看看。”他倒要看看，一个技校的“课程实验”能玩出什么花样。
王谦领着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金属走廊，来到一间巨大的实验室外。
隔着几米厚的特种防爆玻璃，实验室内部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名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学生，正穿着无尘服，表情专注地操作着一台机械臂。机械臂的夹爪上，稳稳地夹着一片闪耀着暗金色光泽的涡轮叶片。
“西门子的七轴联动机械臂？全自动温控测试炉？”一名专家惊呼出声，“这套设备……比我们集团重点实验室里的还要先进！”
李建业的瞳孔微微一动。
只见那名学生熟练地将叶片送入测试炉中，随后在操作台的屏幕上点击了几下。
实验室里巨大的显示屏上，代表炉内温度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
500c……1000c……1500c……
李建业团队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串数字上。
“马上到1800度了，等着看好戏吧。”一个专家低声对同伴说。1800度，正是他们“秦岭”项目无法逾越的天堑。
数字跳过了1780c……
没有任何变化。
1800c！
屏幕上，代表叶片性能的各项数据曲线，依旧平直得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没有丝毫波动。
“怎么可能？”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数字继续向上狂飙！
1900c！
2000c！
2100c！
会议室里，所有专家的呼吸都停止了。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神迹，脸上的表情从轻蔑、到错愕、再到惊骇，最后化为一片空白。
最终，温度在“2200c”这个刺眼的数字上稳定了下来。
整个实验室外，死一般的寂静。
“假的……数据是假的！这绝对不可能！”李建业身边那位材料学博士突然情绪失控，冲上去用力拍打着防爆玻璃，状若疯魔，“2200度！单晶材料的物理极限都快到了！你们在造假！”
实验室里，正在记录数据的学生被外面的动静打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他拿起操作台上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一道略显青涩但无比清晰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王校长，能让外面那几位老师安静点吗？会影响我记录数据的。”
学生顿了顿，补上了一句。
“这只是本周第十八次常规性能测试，炉子今天的状态还不错。就是这叶片还是不行，离林院长给我们定的2350度期末考核及格线还有一大截距离。”
“再这么下去，我这门课可能要挂了。”
“期末……考核？”
“挂……科？”
李建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他穷尽半生，耗费国家上百亿资金都无法企及的巅峰，在这里，竟然只是一个学生口中可能会“挂科”的期末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