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离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垂眸看着那只曾经挽弓执剑,如今却连握拳都困难的手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仿佛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只平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一旁的齐慕风看他这副油盐不进、了无生趣的模样,心头火起,“二表哥,阿沅的话您可听明白了吧?重点是听医嘱!听医嘱你明白什么意思的吧?”
“你也别成日里阴阴沉沉的,跟全天下都欠了你几万两银子没还似的!人生在世,谁还遇不到几道坎儿?摔倒了,爬起来,掸掸灰,咬咬牙迈过去就好了!”
“你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别说舅舅看了碍眼,我们谁看了不碍眼?”
他说着,目光随意的扫过一旁安静坐着的许沐云,语气带着点促狭,“哦,对了,许姑娘不就住在你隔壁么?正好,到时候让她帮忙看着点你,监督你按时治疗,喝药。有许姑娘在旁督促,你总能听话一点,配合一点吧?”
轩辕离的脸涨得通红,究竟谁是兄长,谁是弟弟?
他想出言反驳,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还是只能挤出一句闷闷的“知道了。”
事情既已交代清楚,沈今沅与齐慕风便不再多留。
沈今沅起身,对许沐云投去一个温和的眼神。
齐慕风则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两人并肩,步履从容地离去。
许沐云自然也立刻起身离开,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多看轩辕离一眼,更没有与他说过只言片语。
轩辕离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先前的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空落。
轩辕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向后靠倒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不说话…也没什么的。
只要…只要还能像今天这样,偶尔见到她…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就已经很好了。
*
沈今沅跟齐慕风二人跟许沐云道别后,便相携离开。
“阿沅,今日去我府上用晚膳吧,你昨日没去看我娘,她都念叨我一天了。”齐慕风很是无奈,为何现在连他娘都要跟他抢阿沅了。
沈今沅笑道,“今日不行,你跟姨母说一声,我明日过去陪她用午膳。”
齐慕风委屈巴巴,“那你今日有什么事啊。”
沈今沅耐心解释,“今日傅家小姐上门,我还没见过呢,所以想回去瞧一瞧。”
听说这傅家小姐是他大哥自己看中的,她倒是很好奇她家古板的大哥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哦~那好吧。”
看着说“好”的人,手却一直牵着自己的,怎么也不撒手,沈今沅也只能笑笑。
“好了,明日就陪姨母用个膳,也没其他事情,多陪陪你,可好?”
齐慕风多好哄,闻言立即就眉开眼笑起来,“你说的,可不能再被你那些姐妹们拉出去了。”
沈今沅晃了晃他的手,“好,我说话算话。”
*
沈今沅回府后,径直回了后院。
途中经过后花园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被凉亭里的景象所吸引。
春日暖阳透过缠绕的藤蔓,在凉亭内洒下细碎的光斑。
亭中的石桌旁,趴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沈怀恩和傅玉。
两个小家伙脑袋凑在一起,神情专注,不知道在闷头捣鼓什么。
而在凉亭边缘,一身黑衣的离墨笔直的站着。他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沈今沅的靠近,立即转身便要行礼。
沈今沅远远地便抬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他不必声张。
走得近了,傅玉那带着委屈和不满的小奶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怀恩哥哥,我祖父真的太过分了!”他撅着小嘴,胖乎乎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桌的边缘,“那幅人体构造图,明明是你亲手画了送给我的!我祖父他…他都要跟我抢!还说什么“就看看,看完了就还给你”,哼!这都好几日了,他还不还给我!肯定是想自己偷偷藏起来!”
沈怀恩年纪虽小,却已然有了沉稳的气度。
他放下手中的笔,像个真正的小哥哥一样,耐心地安抚着气鼓鼓的傅玉,“没关系,你别生气。我再画一幅新的给你就是了,这次,我画一幅更大的给你!让你可以挂在卧室里,日日观摩,如何?”
这个提议,瞬间驱散了傅玉脸上的不满,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拍着小手欢呼,“太棒了!谢谢怀恩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啦!”
欢呼完,他又警惕地压低了声音,小脑袋凑近沈怀恩,小声道,“这次,我一定会小心的,绝对不能再让我祖父发现!哦,还有我爹也不行!”
小家伙心里门儿清,他们傅家世代行医,连他那位医术高超、见多识广的祖父都对那幅图稀罕得紧。要是被他那个同样痴迷医术的爹知道了,那他这幅新图肯定也保不住了!
哼,他虽然年纪小,但可不傻!
沈怀恩看着傅玉那副如临大敌的小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又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叮嘱道,“那你这幅新的拿回去,可得小心些藏好了。”
傅玉用力地点着小脑袋,握紧了小拳头,信誓旦旦,“嗯!我会的!这次我一定保护好它,谁也不给看!”
看着沈怀恩重新铺开纸张,拿起笔,专注地开始勾勒线条。
傅玉双手托着腮帮子,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趴到桌上去,一脸崇拜地看着。
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亮晶晶的。看着看着,傅玉忽然想起一事,好奇地问道,“怀恩哥哥,我姑姑以后要嫁给你爹爹了,那你以后…是不是就要叫她娘了呀?”
他对于这种新奇的亲戚关系感到有些困惑。
沈怀恩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愣了一下。随即微微蹙起小眉头,似乎在认真的思索。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按理…是要的。”
傅玉看着他,似乎惊觉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不太好的问题,忙用小手捂住嘴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随后,他又放下手,急忙地解释道,“怀恩哥哥,我…我不是故意要提你的伤心事的…对不起。”
他隐约听家里大人提起过,怀恩哥哥的娘亲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
没了就是死了的意思,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