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爷,您可不是普通的老骨头,”陈冬河笑了,带着由衷的敬意,“您是咱们这个团队的定海神针!有您坐镇,我心里才踏实。”
这话分量十足,也情真意切。
听得奎爷心里无比熨帖,脸上的笑容更盛,皱纹都挤在了一起,露出缺了颗的牙:
“嘿!别人夸我,那是拍马屁!你小子夸我,老头子听着是真心舒坦!比王凯旋给我戴高帽都受用!”
他口中的王凯旋,正是这县城里说一不二的一把手。
能让奎爷这么比,足见陈冬河在他心中的分量。
两人就着炭火,又低声聊了些年后产业布局的初步想法,陈冬河点到即止,只说了些方向性的东西。
他清楚自己的核心秘密在于系统,但打猎这行当终究有尽头。
必须在这黄金十几年里,把系统等级和技能熟练度冲上去,积累足够的原始资本。
身体素质的提升和那不断扩容的系统空间,是他未来安身立命,甚至可能触及更高层面的根本。
这些,暂时还不能对奎爷和盘托出。
话锋一转,陈冬河终于说出了今早进城的另一个目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炭火映着他半边脸,显得有些冷硬。
“奎爷,还有个事,得请您帮忙。”
他把陈木头如何被赵翠花娘家的两个兄弟逼债,如何走投无路喝药,那两人现在如何躲起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语气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奎爷,他们的人脉要是没那么硬,就是俩上不得台面的混子,那好办。”
陈冬河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股经历过生死、背负着血仇的狠厉。
“夜里我摸过去,直接把人拎出来,找个麻袋一套,沉进黑龙潭最深的洄水湾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算有人怀疑到我堂哥这事上,没凭没据,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而且……这事不能闹大,更不能经官,不然我堂兄留下的那两个孩子,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
奎爷听着,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默默拿起桌上的旱烟袋,装上烟丝,凑到炭盆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缭绕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更加深沉莫测。
他手上也不是没沾过血,但那都是混乱年代自保或替天行道。
他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
“冬河,你的心情我懂。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不过……若真是俩没什么根脚的小虾米,犯不着脏了咱们的手,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我琢磨着,这种货色,屁股底下肯定不干净。咱去查,只要揪住他们点实打实的把柄……”
“偷抢拐骗,或者祸害过别的人家,手上有人命更好!咱们就把证据往王凯旋桌上一拍,剩下的自然由公家人来处理!”
“现在正抓典型呢,风头紧,王凯旋巴不得有这种送上门的功劳!两颗铁花生米,干干净净,名正言顺!”
“要是悄没声地让他们没了,他们家里人肯定要闹要告。”
“帽子叔叔下来查,就算查不到咱们头上,可风言风语一起,对你那俩侄子侄女,还有咱们以后要办的事,都不是好事。”
奎爷的分析透着老江湖的缜密和稳健,他更倾向于借官家的刀,既解恨,又干净。
这年头,严打的风声鹤唳,正是借力的好时候。
陈冬河思索着奎爷的话,点了点头。
自己确实被前世的记忆和今晨的悲愤影响了些判断,奎爷的法子更稳妥。
“您说得在理。那俩怂货,耗子扛枪窝里横的主儿,估计也没想到真能把我堂哥逼死。”
“现在出了人命,肯定吓得躲在他们那老鼠洞里不敢冒头。”
“赵翠花回了娘家,怕是连门都不敢出,就怕我们陈家屯的老少爷们打上门去。”
他眼中寒光一闪:“且就让他们多活几天,等证据。”
“好!这事包在我身上!”奎爷把烟锅在鞋底上用力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语气笃定:
“我那些三教九流的路子,查这种货色的老底,比衙门里还快还准!保管给你查个底儿掉,干干净净,不留手尾!”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显然对处理这种渣滓很有把握。
陈冬河心里一松,有奎爷这句话,他就放心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在县城这片地界上,奎爷的消息网确实比王凯旋的官方渠道在某些方面更灵通、更深入。
尤其是在那些见不得光的角落。
看看天色不早,日头已经爬得老高,陈冬河起身告辞。
他还得赶去供销社扯白布、买烟酒,然后尽快赶回陈家屯。
堂哥的丧事,他是主心骨之一,不能离开太久。
奎爷也不留他,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日头蔫巴巴地斜挂在西天铅灰色的云层里,没什么热乎气儿,只把陈家屯坑洼的土路照得一片惨白。
陈冬河弓着腰,蹬着那辆“永久”二八大杠一路往回赶。
车轱辘碾过冻得硬邦邦,化开又结起浮土的车辙沟,颠得人骨头缝发酸。
正是猫冬的时节,屯子里静得出奇,屋檐下冰溜子化水的嘀嗒声清晰可闻。
树上的老鸹懒得叫唤,远处谁家院门里偶尔传来几声懒洋洋的狗吠,四下里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他把车戗在堂哥家低矮的土坯院墙边,小心翼翼地从车后座往下卸东西。
一卷刺眼的白粗布——这是赶制孝帽,孝带和挂门楣“挂楂”用的。
两瓶贴着红纸标签的廉价地瓜烧。
一条“丰收”牌香烟。
他把这些东西堆在屋檐背阴的墙根下。
那白布在灰墙土瓦的映衬下,白得扎眼,像在无声地提醒着屋里的未亡人和这满屯子的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