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清光从石缝里泄出，照亮了血雾弥漫的焦土。张小凡背靠着冰冷的石门，怀中陆雪琪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没动，噬魂棒仍插在身前地上，黑气缠绕棒身，残余的屏障尚未散去。
可这光亮只持续了一瞬。
天空骤然一暗，整片血云翻涌如沸，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力量自高空压下。血浪不再如先前那般狂乱冲击，而是缓缓凝聚，化作一只遮天巨手，五指伸展，掌心朝下，直扑洞府入口！
“小心！”林惊羽低吼一声，强撑断臂跃起，斩龙剑划出一道青芒，斩向血手脉络。
剑锋触及血肉般的浪体，竟发出金属相撞的闷响。反震之力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法相盘坐不动，双手合十，低声诵经。佛光自眉心升起，凝成卍字印记，悬于众人头顶。光芒虽弱，却让血手动作微微迟滞。
小环趴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土，挣扎着抬头。轮回盘裂痕更深，边缘渗出暗红液体。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盘面，幽光一闪，照出血浪流动的轨迹。
“不对……”她声音发抖，“它不是要毁门，是要封住洞府！不让任何人进去！”
张小凡瞳孔一缩。
他猛地抽出噬魂棒，转身面向血手。体内经脉空荡，混沌之力几近枯竭，连提力都像撕裂筋骨。但他不能退——身后是陆雪琪，是道玄残影拼死守住的最后一道门，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他双手握棒，高举过头，引动心口残存的一丝本源。黑气自七窍溢出，顺着棒身缠绕而上。噬魂棒剧烈震颤，发出低沉嗡鸣。
血手已至半空，掌心漩涡旋转，吸扯之力让地面寸寸龟裂。
张小凡怒喝一声，棒尖向上猛击。混沌之力化作黑色巨锤，轰然砸在血手关节处。
砰！
血浪炸开蛛网状裂痕，巨手动作一顿。可不过眨眼，裂口便被更多血流填补，五指再度合拢，继续压下。
“没用……”林惊羽喘着气，抹去嘴角血迹，“它的力量在增强，源源不绝。”
法相闭目，佛光再涨一分：“它有源头……有人在操控。”
话音未落，血浪顶端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人踏步而出。
他身形枯瘦，衣袍破烂，双目赤红如炭，脸上皮肉干瘪紧贴骨骼，仿佛一具行走的骷髅。手中握着一面血色长幡，幡面绘满扭曲人形，随风猎猎作响，百道怨魂缠绕其周，哀嚎不止。
张小凡一眼认出此人。
秦无炎。
当年鬼王宗四灵血阵的推动者之一，阴毒狠辣，擅蛊毒禁术。他曾以为此人早已死在焚香谷一役，没想到竟以这般形态重现。
“是你。”张小凡声音沙哑。
秦无炎低头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张小凡，百年筹谋，今日终成。你可知，这一战，我等了多久？”
“你布下血阵，就是为了此刻？”张小凡盯着那面血魂幡，“为了打开幽冥通道？”
“通道？”秦无炎冷笑，“你以为我要迎什么修罗王？瑶光不过是个容器，一个被幽冥之力填满的傀儡。真正的目标，是你。”
他目光锁定张小凡：“混沌之力，诛仙煞气，还有你体内那点残存的佛骨……三者合一，才是通往永生的钥匙。只要炼化你，我便是新的修罗之主。”
张小凡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
他不是要毁灭青云，也不是要助瑶光称王。他是要把自己当成祭品，借血阵之力吞噬一切，成就自身邪道。
“你疯了。”林惊羽咬牙。
“疯？”秦无炎仰头大笑，“当年你们正道说我魔性入骨，可笑！我只是比你们更早看清这世间的真相——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
他手中血魂幡猛然一挥。
血手再次压下，速度更快，威压更强。法相的卍字印瞬间崩碎，佛光熄灭。小环惨叫一声，轮回盘脱手飞出，裂成两半。
张小凡横棒挡在前方，却被气劲震得双膝跪地，喉咙一甜，一口黑血喷出。
“小凡！”林惊羽欲冲上前，却被血浪余波扫中，再度跌倒。
就在这时，道玄残影动了。
他悬浮半空，手中诛仙剑虽已破碎，剑意却未散。残影抬手，将最后一点执念注入剑身。剑光爆闪，化作一道凌厉剑罡，直劈血手掌心！
嗤！
血手被斩出三道深痕，动作迟缓。可秦无炎只是冷笑，血魂幡再舞，无数怨魂涌入伤口，转眼补全。
“区区残魂，也敢阻我？”秦无炎冷哼，“道玄，你当年执迷不悟，如今连形体都不保，还妄想守护什么正道？”
道玄残影不语，只是再次挥剑。
剑光接连斩出，每一击都耗尽残魂之力。血手虽不断修复，却也被逼得节节后退。
可终究寡不敌众。
秦无炎眼中凶光暴涨，血魂幡猛然插入血浪之中。整片血海翻腾，化作巨蟒缠绕而上，将道玄残影牢牢困住。
“给我碎！”秦无炎怒喝。
血蟒收紧，残影胸口崩裂，身形几近透明。诛仙剑光寸寸断裂，最终化作点点星屑，消散于空中。
“妖魔……当诛……不可放……”道玄残影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他的身体开始溃散，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不！”张小凡怒吼，强行站起，想要冲过去。
可他刚迈出一步，血手已再度袭来，直扑洞府石门！
若门被毁，禁制彻底崩溃，血阵将完全成型，整个青云山都会沦为祭坛。
千钧一发之际，小环突然抬起手，指尖滴下一滴血，落在破裂的轮回盘上。
“我知道……它的命门在哪……”她声音微弱，眼神却清明，“不是血手，不是秦无炎……是那面幡！血魂幡才是阵眼！只要毁了它，血阵就会失衡！”
张小凡立刻明白。
他不再看血手，而是死死盯住秦无炎脚下的血浪。那面血魂幡深深插入其中，如同扎根大地的心脏，源源不断抽取着阵中怨魂之力。
“林惊羽！”他低喝，“掩护我！”
林惊羽咬牙，强提真元，斩龙剑刺入地面，引动青云剑意，在血手下方划出一道裂缝。血流稍滞，动作一缓。
法相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结印，佛光再次亮起，虽微弱，却稳稳托住残影即将溃散的魂体。
张小凡抓住机会，噬魂棒横扫一圈，逼退逼近的血浪，随即纵身跃起，直扑高空中的秦无炎。
秦无炎冷笑：“你还敢来？”
他挥动血魂幡，血手调转方向，五指成爪，狠狠抓向张小凡胸膛。
张小凡不避不闪，左手在胸前一抹，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陈年伤疤。他咬破手指，在疤痕上迅速画下一道符纹。
刹那间，体内沉寂的混沌真核被唤醒。
黑气自七窍喷涌，整个人如燃烧般炽热。噬魂棒在他手中剧烈震颤，棒身浮现密密麻麻的魔纹。
他双臂交叉，棒尖对准血手关节，猛然下劈。
轰！
黑色冲击波炸开，血手再次崩裂，五指扭曲变形。张小凡借力翻身，一脚踢向血魂幡杆身。
啪！
幡杆晃动，插入处的血浪剧烈翻腾。
秦无炎脸色一变，伸手去扶，却被林惊羽一剑斩断手腕经络，动作迟缓一瞬。
就是这一瞬。
张小凡落地，转身，噬魂棒全力砸向幡杆根部。
“你找死！”秦无炎怒吼，另一只手掐诀，血浪凝聚成刀，直刺张小凡后心。
可就在这时，陆雪琪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靠在石门边，睫毛轻颤，唇角渗出一丝血线。天琊剑残躯微微震动，蓝光一闪，竟与张小凡体内的混沌之力产生共鸣。
张小凡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微弱呼应，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棒尖砸落。
血魂幡剧烈摇晃，幡面裂开一道口子，百道怨魂哀嚎着逸散。
血手轰然崩解，化作漫天血雨洒落。
秦无炎仰天怒啸：“不可能！阵已成劫，谁也无法阻止！”
他一把抓起血魂幡，不顾断腕血流，将幡旗高举过头，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语。
地面剧烈震动，血河倒流，尽数涌入幡中。
幡面裂口迅速愈合，反而浮现出一只巨大的血色眼睛，冷冷睁开。
张小凡心头一沉。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回头看向陆雪琪，看见她眼皮微微颤动，似在努力醒来。
又望向道玄残影，那缕执念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却仍悬在空中，不肯消散。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握紧噬魂棒，一步步走向秦无炎。
血魂幡上的巨眼缓缓转动，锁定了他。
秦无炎狞笑：“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具躯壳，能承受多少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