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吞咽声,打破了南天门外死寂的氛围。
冥子趴在起源号巨大的龙首栏杆上,那双重瞳泛着光死死盯着虚空中那个跪地磕头的老人,哈喇子差点滴到甲板上。
“师尊,这老头虽然看着像块在阴沟里泡了三千年的腊肉,但这灵魂深处……是一股纯正的真仙味儿啊!”
冥子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有些嫌弃又有些渴望地说道:“有点馊,但也算是陈年老窖了,徒儿能不能……”
“吃吃吃,就知道吃。”
张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中茶杯轻轻一顿,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把你的嘴闭上,这老东西还有用。”
那双深邃如渊的帝眸中,两道太初金光流转,瞬间看穿了那老者的虚实。
那哪里是什么完整的人。
那分明就是一具被人硬生生抽去了仙骨、剥离了法则、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废仙!
“让他过来。”
张默淡淡开口。
虚空之中上官祁心领神会,抬手挥出一道柔和的混沌气流,将那跪在虚空中磕得头破血流的老者卷起,稳稳地落在了起源号宽阔的甲板之上。
“罪民……罪民韩青……叩见……叩见尊界使者……”
老者刚一落地,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周围那恐怖的阵仗,便如捣蒜般疯狂磕头,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衣衫褴褛,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诡异的紫黑色尸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那本该蕴含仙光的紫府位置,此刻却是一个恐怖的血洞,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掏空了。
“韩青?”
一直跪在张默脚边的雷天正,听到这个名字,身躯猛地一震。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腐烂的老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是……天元仙陆东域的守护神,青木真仙韩青?!”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正在磕头的老者动作猛地僵住。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满是迷茫与呆滞,透过杂乱灰白的头发,看向了雷天正。
一秒。两秒。
“雷……雷祖?!”
韩青那张干枯如树皮的脸上,突然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惊人神采。
那是溺水之人在绝望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是在地狱里看到了唯一的亲人!
“真的是雷祖!您没死!您终于回来了!”
韩青顾不得身上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向雷天正,死死抓住雷天正那破烂的衣角,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雷祖啊!您若是再不回来,这天元仙陆……就要死绝了啊!”
“八大仙祖……不,那群畜生!他们疯了!他们不是人啊!”
“他们如今已经癫狂了!”
雷天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有些手足无措。
若是换做以前,这种浑身流脓的废人敢碰他一下,早被一道雷劈成灰了。
但此刻,感受着韩青那枯枝般的手指传来的颤抖,看着昔日那个温文尔雅、曾与他坐而论道的一方真仙竟沦落至此,雷天正心里也不禁泛起一丝兔死狐悲的凉意。
但他更怕的是张默误会。
“咳咳!那个……韩青啊,你先撒手,主人在这呢,成何体统!”
雷天正偷偷瞥了一眼张默,见张默面无表情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一脚将韩青踹开几米远,摆出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义正言辞道:
“哭什么哭!把话说清楚!那八个老不死的到底干了什么?把你搞成这副鬼样子?”
韩青被踹翻在地,却丝毫没有生气。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跪在地上,指着身后那片被迷雾笼罩的浩瀚大陆,眼中满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恐惧。
“哪里还有什么九霄仙域……这里……早就成了屠宰场!”
“自从几个纪元前的末期,仙路断绝,那几位真正心系苍生的仙王莫名失踪后,剩下的九大仙祖为了延续自己的统治,为了那所谓的帝位……”
韩青声音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们不仅每隔一个纪元收割下界,更是在这九霄仙域内部,圈养众生!”
“什么?!”
此言一出后方战舰上的楚陌、瑶曦等人,也是脸色剧变。
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他们……他们建立了‘尸神殿’、‘血魂海’……”
韩青指着自己胸口那个恐怖的血洞,惨笑道:“他们抽我们的仙骨炼药,吸我们的精血延寿!但凡是不愿臣服、不愿同流合污的仙人,统统被废去修为,做成了活体阵眼,或是直接喂了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
“这天元仙陆……除了那几家早就给仙祖当了狗的世家大族,剩下的……都是待宰的猪羊啊!”
“而最近,自从第一祖没有归来后,他们就像疯了一样变本加厉!”
“雷祖……我韩家一门三百口,为了护住那最后的一批修道苗子……全都被扔进了万魔窟……只有我……只有我苟活下来,被钉在这南天门外,日夜受那罡风洗刷之刑……”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韩青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战舰上空回荡,如同重锤一般,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原本以为下界是地狱,飞升上来就是天堂。
谁能想到这所谓的九霄仙域,这传说中的修炼圣土,竟然比下界还要黑暗一万倍,还要残忍一万倍!
“咕咚。”
吴天麟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嗓子眼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火辣辣的疼。
他握着麒麟战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那股单纯想要抢劫的兴奋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怒。
“这特么……还是人干的事吗?”
楚陌抱着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柄从未出鞘的背剑,此刻却在疯狂震颤,发出刺耳的铮鸣。
“主人……这事儿老奴真不知道啊!”
雷天正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在张默面前把头磕得砰砰响:“老奴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只是想找路子回到自己的族群,从没干过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啊!老奴一直独来独往,跟那九个变态不是一伙的!”
他是真怕了。
张默这个人,他现在算是摸透了几分脾气。
这位爷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甚至自称强盗头子,但骨子里那种护短和底线,却是碰不得的逆鳞。
张默没有理会雷天正的辩解。
他缓缓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那身白衣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一步步走到韩青面前,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真仙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是说,这天元大陆上,还有人为虎作伥?”
张默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韩青身躯一颤,虽然他不认识这个白衣青年,但从雷祖那卑微的态度中也能猜出此人身份恐怖。
他咬牙切齿道:“有!王家!李家!萧家!这些本土的纪元世家,为了苟活,为了那一点点仙祖赐下的残羹冷炙,甘愿充当走狗!他们负责替仙祖捕杀反抗者,甚至……甚至将自己的族人献祭上去,只为换取一颗延寿丹!”
因为他们没有真仙,家族老祖也只是大帝巅峰罢了。
“呵。”
张默笑了。
那笑容很冷,冷得让周围的虚空都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他屈指一弹。
“嗡!”
一滴散发着璀璨金光蕴含着浓郁生机的液体,从他指尖飞出直接落入韩青口中。
那是太初源液,是太初源流凝聚的精华,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逆天功效。
“呃啊……”
韩青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胸口那个恐怖的血洞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身上那些腐烂的尸斑也在金光中迅速消退。
虽然修为无法立刻恢复,但这具残躯,算是保住了。
“既如此,你便留着这条命。”
张默转身,目光扫过身后那十艘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战舰,扫过那数以亿计此刻正处于极度愤怒中的起源修士。
“都听见了吗?”
张默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冰冷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们心心念念想要飞升的地方,不过是另一层更深的地狱。”
“你们曾经仰望的仙人,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
张默缓缓拔出腰间的黑剑,剑锋直指前方那片云雾缭绕的大陆。
“本来只是想着来抢资源,顺便把那狗屁仙祖灭了。”
“但现在看来……”
张默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那双眸子中燃烧起一种名为审判的火焰。
“这帮狗东西,不仅欠了我们的债,还欠了这天地众生的一笔血债。”
“抢劫?不。”
张默猛地一挥剑,一道贯穿天地的黑色剑气瞬间撕裂了前方的云层,露出了那片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辉煌宫殿群。
“咱们这是……替天行道!”
“传令下去!”
“全军突击!”
“除了凡人与奴隶,凡是身上沾染了因果业力、助纣为虐的世家修者……”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境界高低。”
“杀无赦!!!”
“吼!!!”
这一次的咆哮,不再有丝毫的杂质。
没有了心理负担,没有了道德枷锁。
有的,只是最纯粹的杀意,是最正义的暴行!
“杀!杀!杀!”
十艘破界战舰引擎轰鸣,如同十头挣脱了枷锁的太古凶兽,带着复仇的怒火,狠狠地撞进了天元仙陆的大气层!
……
此时此刻。
天元仙陆,极北之地。
尸神殿下辖,王家驻地。
这是一片建立在灵脉之上的恢弘城池,亭台楼阁皆由白玉雕琢,仙鹤飞舞,瑞气千条,宛如人间仙境。
然而,在这仙境的最中央,却是一幅宛如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血色祭坛耸立在广场中央,祭坛下方是一个翻滚着腥臭血水的池子。
数百名身穿华贵锦袍、气息强大的王家修士,正手持长鞭,驱赶着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修士走向血池。
这些被驱赶的修士中,有老人,有孩子,也有曾经的一方豪强,此刻却都被封印了修为,如同牲口一般绝望地哭喊着。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一名王家准帝手持骨鞭,狠狠地抽在一个走得稍慢的妇人身上,将其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第九祖的‘万灵血丹’即将出炉,若是耽误了时辰,把你们全族剁碎了都不够赔!”
那王家准帝满脸横肉,眼中满是残忍与暴虐。他一脚将那妇人踢进血池,看着她在血水中挣扎沉沦,发出快意的狂笑。
“哈哈哈!这就是命!怪只怪你们这群下贱胚子没投个好胎!能成为第九祖大人的丹药引子,那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周围的王家子弟也是纷纷附和,嬉笑怒骂,仿佛他们正在进行的不是一场屠杀,而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家主,这一批材料质量不错,应该能炼出三枚极品血丹。”
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走到那王家准帝身边,谄媚地递上一杯灵茶。
那王家准帝接过茶,得意地抿了一口,正欲开口炫耀几句。
突然。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瞬间遮住了太阳。
“嗯?怎么回事?天怎么黑了?”
那王家准帝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抬起头。
下一秒。
手中的灵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那一脸的横肉都在剧烈颤抖。
只见那九天之上。
云层破碎。
十艘……整整十艘长达十万丈通体漆黑,散发着足以压碎虚空的恐怖煞气的钢铁战舰,如一群来自深渊的巨鲨悬浮在他们头顶!
那巨大的阴影,覆盖了整个王家城池。
而在那最大的旗舰龙首之上。
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在他身后。
一杆漆黑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在这一刻成了这群王家人眼中最后的梦魇。
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