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被雷劈过,焦黑的枝桠像只扭曲的鬼手,上面挂着半具纸人——半边身子已经被风吹烂,露出里面发黄的竹篾,唯有那双红纸剪的眼睛,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像是死死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王二柱攥着麻绳的手沁出冷汗,指节泛白,身后的棺木沉甸甸的,压得扁担“吱呀、吱呀”作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刺耳,像是随时会断裂。这是他第三次替人送葬,前两次虽也阴森,却从未像这次这般,从骨子里透着寒意——这次的死者,是三天前突然暴毙的李老太。
“柱哥,你说这老太……真的死透了?”同行的刘三声音发颤,牙齿打颤,眼神却死死黏在棺木上,像是怕里面的东西突然跳出来。三天前李老太下葬时,刚填上土,坟头就冒出密密麻麻的血泡,“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吓得抬棺人魂飞魄散。村长让人连夜挖开坟冢,撬开棺盖一看,原本该僵硬冰冷的尸体竟面色红润,皮肤还有弹性,指甲更是生生长了半寸,泛着青黑的光。村长脸色煞白,说这是“走尸征兆”,怨气不散,必须连夜送去后山乱葬岗,用黑狗血镇住,否则全村都要遭殃。
山路崎岖,碎石子硌得脚生疼,棺木时不时传来轻微的晃动,“哐当、哐当”,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翻身、蠕动。王二柱心里发毛,后颈的汗毛一直竖着,忍不住想起李老太生前的怪癖——她总爱半夜坐在门槛上,手里捻着个破布娃娃,盯着村里的小孩笑,嘴角咧得能到耳根,露出几颗黄黑的牙,看得人浑身发怵。更诡异的是,她下葬时穿的寿衣,并非新做,而是二十年前上吊自杀的王家媳妇的旧衣。当年王家媳妇吊死在老槐树下,穿着一身红布衫,而李老太身上这件,除了颜色变成了惨白,针脚、盘扣竟一模一样,像是被人刻意染过。
“咚——”
一声沉闷的响,从棺木内部传来,像是有人用拳头狠狠砸击木板。刘三吓得腿一软,手里的麻绳差点脱手,整个人踉跄着往山坡下滑,幸亏王二柱及时拉住他。“别、别慌,可能是尸体移位了。”王二柱强装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手心的汗却越渗越多,顺着麻绳往下淌。他清楚地记得,入棺时李老太的双手是交叉放在胸前的,用麻绳捆得结实,可刚才晃动时,他似乎瞥见棺缝里伸出了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甲青黑,还在微微动弹。
走到半山腰,阴风骤起,吹得路边的野草“沙沙”作响,纸钱灰被卷得漫天飞舞,迷得人睁不开眼,嘴里、鼻子里全是纸灰的味道。棺木晃动得越来越剧烈,“咚咚咚”的声响接连不断,里面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吱呀——吱呀——”,尖锐刺耳,像是在刮人的耳膜,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脏狂跳。刘三突然尖叫起来,声音破了音:“柱哥!你看!棺盖动了!”
王二柱猛地回头,只见棺盖被顶开了一条缝,一缕乌黑的黑发从缝里垂了下来,随风飘动,像是一条毒蛇。他浑身汗毛倒竖,想起村长叮嘱的话:“送葬途中,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停,更不能开棺!一旦停下,走尸就会出来索命!”可那缕黑发越来越长,竟像有生命般,缠上了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像是毒蛇的鳞片,顺着皮肤往骨头里渗,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快!快走!”王二柱用力甩开那缕黑发,拉着刘三往前冲,可棺木却像生了根,死死钉在地上,怎么也挪不动,仿佛有千斤重。突然,“咔嚓”一声,棺盖被彻底顶开,李老太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她的眼睛翻白,只剩下浑浊的眼白,嘴角淌着黑血,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棺木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腐蚀木头。寿衣上的盘扣崩开了好几颗,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抓痕,青黑交错,像是被人活活抓出来的。“我的……寿衣……”她沙哑地嘶吼着,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枯瘦的手朝着王二柱抓来,指甲又尖又长,闪着寒光。
刘三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转身就跑,可脚下一滑,被石头绊倒,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出了血。李老太猛地从棺木里跳了出来,动作僵硬却极快,扑到刘三身上,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刘三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双手拼命拍打,却怎么也推不开李老太,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王二柱吓得浑身冰凉,转身就逃,耳边还回荡着刘三的惨叫声,还有李老太诡异的笑声,尖锐又刺耳:“找齐三件寿衣……我就能活过来了……”
他拼了命地往村里跑,脚下的石子划破了鞋底,脚掌火辣辣地疼,却不敢停下半步。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僵硬,像是踩在人的心上。跑到村口老槐树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浑身僵硬——树上挂着的纸人,竟变成了刘三的模样,半边脸血肉模糊,正是被李老太咬过的地方,红纸眼睛里淌着血,嘴角咧着和李老太一样的笑,阴森可怖。
王二柱瘫坐在地,浑身发抖,这时才猛地想起二十年前的旧事——王家媳妇上吊时,并非自尽,而是被人害死的,凶手正是李老太和刘三的爹。李老太贪图王家媳妇的嫁妆,刘三的爹则垂涎王家媳妇的美色,两人合谋害死了她,还伪造成上吊的假象。而王家媳妇临死前,曾说过要化作厉鬼,索走三人的性命。李老太的寿衣是第一件,是王家媳妇的旧衣;刘三身上穿的粗布衫,是他爹当年害死人时穿的,算是第二件;而第三件寿衣,据说在他自己的衣柜里,是他过世多年的娘留下的旧衣——他娘当年是知情者,却因害怕而沉默,最终抑郁而终,临死前将那件沾了血的衣服藏在了衣柜深处。
身后的阴风越来越浓,吹得老槐树的枝桠“呜呜”作响,像是鬼哭。李老太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她的手里拖着刘三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有一个大洞,鲜血顺着地面淌过来,漫到王二柱的脚边,冰凉刺骨。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二柱,嘴角的黑血越淌越多,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染血的牙齿:“最后一件……该你了……”
王二柱想爬起来逃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看着李老太一步步逼近,那双翻白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老槐树上的纸人也跟着晃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伴奏。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这二十年前的血债,终究还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