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岭的雾总是浓得化不开,像是掺了墨的水,将整座山裹得密不透风。我蹲在祖坟的石碑旁,指尖摩挲着碑脚上刻歪的“阴”字,耳边传来三叔公嘶哑的声音:“阿远,这碑不能动,是你爷爷当年亲自立的,说能镇住山下的东西。”
我是陈远,三个月前爷爷去世,临终前只抓着我的手反复说:“别让阴天子找上门,守住祖坟,守住那枚玉。”当时我只当他老糊涂了,直到上周,村里开始死人。
最先出事的是村西头的王傻子。他是个孤儿,平日里总爱在祖坟附近捡破烂,那天有人看见他拿着一把锄头,疯疯癫癫地刨着爷爷的坟头,嘴里喊着:“阴天子要玉,给了玉就不杀我。”村里人把他拉开时,他的手已经刨得血肉模糊,指甲缝里全是黑土。当晚,王傻子就死在了自己的破屋里,死状诡异——他被吊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没有丝毫神采,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魂魄。更奇怪的是,他的胸口贴着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契”字,墨迹像是还在往下渗。
三叔公说,这是阴天子索命的征兆。老鸦岭底下埋着一座阴司庙,传说是阴天子在阳间的行宫,庙里藏着一枚“阴司契玉”,谁要是惊扰了阴天子,或是弄丢了契玉,就会被他索去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你爷爷当年就是阴司庙的守庙人,那枚玉,本该由你继承。”三叔公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巴掌大的墨玉,玉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像是一张人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我接过墨玉,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玉怎么守?”我问。三叔公叹了口气:“每晚子时,你得去阴司庙上香,把玉放在供桌上,不能让它离开庙半步。一旦玉离开庙,阴天子就会察觉,到时候……”他没再说下去,但我能看到他眼底的恐惧。
当晚子时,我提着灯笼,抱着墨玉,沿着山间的小路往阴司庙走去。雾气更浓了,灯笼里的火苗忽明忽暗,照亮的范围不足三尺。路边的树枝像是鬼手,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背后低语。走到半路,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嗒、嗒、嗒”,缓慢而沉重,像是穿着布鞋踩在落叶上。我回头一看,雾气里什么都没有,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
阴司庙藏在山坳里,庙宇不大,墙体斑驳,庙门虚掩着,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像是很久没人来过。我推开门,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庙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供桌摆在大殿中央,上面落满了灰尘,供桌后面是一尊发黑的神像,神像面目模糊,只能看出是一个头戴王冠、身着龙袍的男子,想必就是阴天子。
我把墨玉放在供桌上,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香火烧得很旺,可烟雾却不是往上飘,而是往下沉,贴着地面蔓延,像是一条条黑色的小蛇。就在这时,供桌上的墨玉突然发出一阵红光,玉上的纹路开始扭曲,像是活了过来。我吓得后退一步,只听“咔嚓”一声,神像的眼睛突然裂开一道缝,从缝里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眼泪。
“谁在那里?”我壮着胆子大喝一声,可庙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的回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我握紧拳头,转身就想跑,可庙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灯笼里的火苗瞬间熄灭,整座庙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一股冰冷的气息包裹着我,让我浑身僵硬。我想喊叫,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只手没有一丝温度,皮肤粗糙,像是树皮。我拼命挣扎,可那只手却越抓越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你爷爷欠我的,该你还了。”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像是从地底传来。我猛地抬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神像前站着一个人影,头戴王冠,身着龙袍,面容苍白,双眼漆黑,没有一丝眼白,正是阴天子。
“我爷爷欠你什么?”我咬牙问道。阴天子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寒意:“他当年偷了我的契玉,毁了阴司契,让我困在这阳间数百年。如今他死了,这债,自然要由他的后人来还。”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三叔公的呼喊声:“阿远!快出来!”阴天子的手突然松开,我趁机推开庙门,冲了出去。三叔公站在庙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身上贴满了黄符。“快走!阴天子不能离开阴司庙太远,我们先回村!”他拉着我,拼命地往山下跑。
回到村里,我才发现村里又出事了。村东头的李寡妇死在了自家院子里,她的死状和王傻子一样,胸口贴着一张黄纸,上面画着“契”字。更可怕的是,她的院子里摆满了纸人,每个纸人的脸上都画着和阴天子一样的面容,眼神空洞,像是在盯着我们。
三叔公说,阴天子已经开始大规模索命了,他要集齐七七四十九个魂魄,才能重铸阴司契,到时候他就能离开老鸦岭,危害人间。“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阴司契的另一半,和你手里的墨玉合并,才能彻底封印他。”三叔公从箱子里翻出一本破旧的古籍,上面记载着阴司契的来历。
原来,阴司契分为两半,一半是墨玉,另一半是血玉,当年爷爷偷了墨玉,血玉却不知去向。古籍上说,血玉藏在阴司庙的地宫深处,只有用守庙人的血才能打开地宫的大门。“你爷爷当年就是因为不敢用血打开地宫,才偷了墨玉逃跑,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阴天子的追杀。”三叔公看着我,眼神复杂,“现在,只有你能打开地宫,找到血玉。”
当晚,我和三叔公再次来到阴司庙。这次,我们准备了充足的法器,桃木剑、黄符、朱砂,还有一把匕首。三叔公在庙门口布下结界,对我说:“我在这里替你护法,你进去打开地宫,一定要小心,地宫里全是阴天子的爪牙。”
我走进大殿,供桌上的墨玉依旧泛着红光。我按照古籍上的方法,用匕首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墨玉上。墨玉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神像后面的墙壁突然裂开一道石门,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通道里传来。
我握紧桃木剑,点燃灯笼,小心翼翼地走进通道。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墙壁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像是在诅咒着进入这里的人。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通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眼前出现一座地宫,地宫里摆满了棺材,每个棺材上都刻着一个“契”字。
地宫的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锦盒,想必血玉就在里面。我刚想走过去,突然听到棺材里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我吓得停下脚步,只见那些棺材盖纷纷打开,从里面爬出来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僵尸,他们穿着古代的官服,指甲很长,泛着黑色的光泽。
我挥舞着桃木剑,与僵尸们搏斗。桃木剑果然有效,僵尸一碰到桃木剑就发出“滋滋”的声响,身体开始腐烂。可僵尸实在太多了,我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僵尸抓伤,流出的鲜血滴在地上,竟然让那些僵尸变得更加疯狂。
就在这时,我看到石台上的锦盒突然打开,一枚红色的玉佩飘了出来,正是血玉。血玉发出一阵红光,那些僵尸瞬间停止了攻击,纷纷跪倒在地,像是在朝拜。我趁机拿起血玉,与手中的墨玉合并在一起。
墨玉和血玉合并的瞬间,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地宫里的僵尸纷纷化为灰烬。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阴天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你不能封印我!”
我拿着合并后的阴司契,冲出地宫,回到大殿。阴天子正站在大殿中央,他的身体变得虚幻,像是随时都会消散。“你以为这样就能封印我吗?”阴天子怒吼着,伸出手向我抓来。我举起阴司契,大喊道:“以守庙人之血,奉阴司之契,封印!”
阴司契发出一阵金光,将阴天子包裹起来。阴天子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道黑烟,被吸入阴司契中。庙门打开,阳光照射进来,雾气渐渐散去,老鸦岭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把阴司契重新放回地宫,封死了石门。三叔公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成功了,你爷爷可以安息了。”我看着手中的伤口,突然发现伤口处有一个淡淡的“契”字,像是纹身一样,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身上。
回到村里,村民们都来感谢我,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知道,阴天子虽然被封印了,但他并没有消失,只要阴司契还在,他就有可能再次苏醒。而且,我手腕上的“契”字,像是一个诅咒,提醒着我,我永远都是阴司契的守护者,永远都不能离开老鸦岭。
后来,我成了新的守庙人,每天子时都会去阴司庙上香,守护着那枚阴司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听到地宫里传来隐隐的嘶吼声,像是阴天子在挣扎。我知道,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它只是暂时告一段落,而我,将永远活在这场恐惧之中,等待着阴天子再次苏醒的那一天。
有时候,我会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他说别让阴天子找上门。可现在,我不仅让他找上门了,还成了他的囚徒。我看着手腕上的“契”字,苦笑一声,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阴天子纠缠一生。
老鸦岭的雾又开始浓了,像是在预示着什么。我握紧手中的桃木剑,眼神坚定,不管阴天子什么时候苏醒,我都会拼尽全力守护这里,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