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漱芳斋的烛火摇曳。
含香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忧郁。
“上一世，你们因我屡受牵连，这一世，我本打算远离所有人……”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即便皇上待我很好，我也做好了随时献给他的准备，可我知道，这份圣宠藏着多少危险，所以……我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只能拼命地把他往外推。”
“所以，你还是一直拒绝皇阿玛？甚至也不打算跟我们做朋友？”小燕子不禁皱眉。
紫薇适时开口，语气恭敬:“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尊称您香妃娘娘吧。”
“娘娘就像一朵稀世奇花，冷艳迷人。你想把自己封闭起来，静待凋零，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赐予的这份美丽？”
“何况这深宫之中，即便您紧闭房门，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紫薇的话音刚落，含香缓缓起身:“你们的善意我心领了，好好享受你们的幸福，不用担心我，我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说罢，她转身离去。
送别含香，已近三更，小燕子和紫薇相对无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扰得心绪不宁。
翌日清晨，永琪果然出现在漱芳斋门前。晨光熹微中，他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忧思。
二人来到大厅，紫薇带着明月、彩霞，守在院子里。
“我都知道了。”永琪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都知道了？”小燕子看向他。
永琪蹙了蹙眉，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
“难怪你查到那家棋社，就连微服出巡时遇到的危险，你总能未卜先知……”
“是。”小燕子坦然回答，“我已经死了一次，这一世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
永琪有些糊涂了，“死过一次？什么意思？”
“原来你刚刚是在套我的话？”小燕子瞥了眼他，随即一摆手:
“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其实就是我做了一场梦。”
“我梦见了所有人的未来，看到了每一个人的结局，醒来后，我便很清楚自己要面临什么，要如何选择，要如何取舍。”
“所以……你把我‘舍’下了？”永琪猛地起身，眼中满是痛楚，“就因为一场梦？你就否定了我的一切？”
“那不是普通的梦！”小燕子站起身，迎上他的目光，“这是老天对我的提醒，是我死而复生的觉悟！”
“小燕子，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永琪眼角泛红，声音哽咽。
“公平？”小燕子轻叹一声，“这世间哪有公平，你是阿哥，从小就一堆人围着你，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对老百姓公平吗？”
“可你在梦里，明明还是选择了我，不是吗？”
永琪不甘地追问:“为何不把一切告诉我，让我消除你的顾虑，哪怕让我离开皇宫……”
“永琪！”小燕子骤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清冽与坚定，
“你别总把‘放弃阿哥身份’挂在嘴边，含香一个弱女子，为了她的民族和百姓，千里迢迢来和亲！皇阿玛那么看重你，你怎么轻易就说出这种话？”
小燕子语气缓了缓，却更加恳切，一字一句敲在永琪的心上:
“更何况，你说得‘放弃’不过是离开皇宫，可你在这里长大，你的生活习惯，你的‘之乎者也’，你刻在骨子里的规矩……这些可不是换上一身百姓衣服，就能改变的。”
“永琪，你是个很好的人。”小燕子注视着他，眼底清澈如水，“我希望你将来能像皇阿玛一样，成为明君，或者做个造福百姓的王爷，而我——”
她笑了笑，声音轻了下来:“我只是一只小燕子，就算飞上枝头，也不会成凤凰，我想要的从来都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闹就闹的日子……你明白吗？”
永琪僵在原地，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燕子既熟悉又陌生，也或者自己记忆里的那个骄傲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好像真的不见了。
“多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他语气平复了许多:
“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你为何疏远我，如今总算明白了，虽然败给了一场梦，心里有点不服气，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顿了顿，面露愧色:“不过，有件事……我很抱歉，我额娘之前那样针对你和尔泰……其实是因为这个——”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画纸，徐徐展开。
画卷上的小燕子正开怀大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副毫无阴霾的灿烂劲儿，几乎要破破画纸。
小燕子怔怔地看着画中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自己，眼神复杂。
“你看，你画下的是那个刚飞进皇宫的我，对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不明白。”
她把画卷缓缓卷起，“那只‘小燕子’，早就被宫墙困住，为了生存，学规矩、学成语、学怎么不掉脑袋……明白了什么叫害怕，什么叫身不由己……”
“这幅画里的‘小燕子’，就让我把她封存起来吧。”
说罢，她将画卷放到一个匣子里，转身时，目光澄明:
“五阿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今天我们的谈话，请不要告诉尔泰，本来他就对你心有愧疚，我不想让他更难受。”
“我明白了。”永琪深吸一口气，“我会努力做个合格的阿哥，也希望你和尔泰，能得偿所愿，一生幸福。”
“多谢你！五阿哥！”小燕子伸出拳头，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你最豁达，是个君子！”
永琪会意，也伸出拳头，与她轻轻一碰。
两拳相撞，过往种种化作云烟。
小燕子送永琪走到院中，就见尔泰拎着油纸包兴冲冲地走进来:
“小燕子，我给你买了糖炒栗子和桂花酥，还热乎——”
话音未落，他抬头看见永琪，声音戛然而止，脚步也跟着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永琪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由莞尔:“尔泰，这么巧！我来还几本画册，正要回去。”
他目光掠过尔泰手中的点心包，笑着打趣道:“认识你这么久，怎么从不见你也给我带好吃的？”
尔泰脸上一热，连忙反驳:“五阿哥，做人可要讲良心，上回给你带点心，被纪师傅罚抄书的事儿，你忘了不成？”
永琪爽朗地笑了两声，摆了摆手:“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我送五阿哥。”紫薇浅笑相送。
小燕子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跳着来到尔泰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探头往油纸包看:
“真的是糖炒栗子！我先尝一个——”
“小心烫着，”尔泰低头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眼中满是宠溺，“待会儿我剥给你吃。”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进去！”小燕子挽着尔泰，笑声如银铃般洒满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