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子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惊艳与痴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次次掠过她精心维持的端庄，精准地落在那个卑贱庶女身上时，苏玉华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那碎裂声淹没在满堂赞誉里，却在她耳中震耳欲聋。
宴席的气氛，在苏婉清那落笔的瞬间，被推向了顶峰。丝竹管弦之声仿佛都失了颜色，满座宾客的赞叹、惊艳、探究的目光，如同聚光灯，牢牢锁定在那个依旧安静坐在琴案后、微微垂首的纤细身影上。
世子夜无殇端坐在主位，手中把玩着白玉酒杯，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久久未能从苏婉清身上移开。那目光里，不再是初时的审视与淡漠，也不是后来的欣赏与好奇，而是痴迷。一种男人对女人，尤其是一个才华横溢、容貌倾城且透着神秘感的女人，那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灼热目光。
他甚至忘了身为世子的矜持，忘了身旁还坐着他的正妃，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仿佛要将那抹清冷的身影刻进骨子里。幕僚们的低声议论，宾客们投向苏婉清的惊艳眼神，都像是在他心头的火上浇油，让他那份痴迷愈发滚烫。
这一切，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苏玉华的眼里、心里！
她坐在世子身侧，脸上那完美无瑕的、属于世子妃的端庄笑容，如同一个僵硬的面具，死死贴在脸上。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手中的锦帕被她藏在桌下，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绞紧，丝绸的经纬几乎要被她生生扯断！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精心策划这场宴席，是为了让苏婉清这个“空有美貌、内里草包”的庶女在众人面前出丑，是为了衬托自己的贤良大度与高贵品味，更是为了绝了世子可能升起的那一丝微末兴趣！
可结果呢？！
结果却是她亲手将苏婉清推到了这万众瞩目的高台之上！让她那该死的才华暴露无遗！让她赢得了满堂喝彩！更让她……让她赢得了世子那从未给过任何女人的、近乎失态的痴迷目光！
为他人做嫁衣！
她苏玉华，堂堂世子正妃，竟然为自己最厌恶、最想踩入泥泞的庶妹，做了最华丽、最完美的嫁衣！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被她死死咽下。胸腔里翻涌的嫉恨如同岩浆，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内而外焚毁！她看着世子那痴迷的眼神，只觉得无比刺眼，那眼神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将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都打得粉碎！
杀意！
从未有过的、沸腾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牢笼的杀意，在她心中疯狂咆哮！
苏婉清！这个贱人！她必须死！她一定要死！！
宴席终于在一种诡异而热烈的气氛中接近尾声。宾客们陆续起身告辞，目光仍不时瞟向安静退到一旁的苏婉清。
苏玉华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端庄，与世子一同站在厅前送客。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她几乎是立刻转过身，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直射向正准备默默退下的苏婉清。
“妹妹。”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透出丝丝颤抖的尖锐，脸上挤出的笑容僵硬得如同风干的橘皮，“今日真是让姐姐……大开眼界。妹妹如此才情，往日竟是深藏不露，倒叫姐姐白白担心了许久，生怕你在府中闷着无趣。”
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字字带刺。“深藏不露”暗指其心机深沉，“白白担心”更是将她自己摘得干净，仿佛苏婉清之前的“平庸”是刻意欺瞒。
所有尚未完全退去的丫鬟仆妇，以及几位走在最后的姨娘，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世子夜无殇也微微蹙眉，看向这边。
成为目光焦点的苏婉清停下了脚步。她缓缓抬起头，迎上苏玉华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被“称赞”的欣喜，也没有被挑衅的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声音清越如玉珠落盘，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姐姐谬赞。”
她顿了顿，抬起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直视着苏玉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婉清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闲暇自娱，如何敢当‘深藏不露’四字？比起姐姐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万般手段，不及姐姐万一。”
“不及姐姐万一”！
这六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下来的花厅中炸响！
苏玉华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脸上褪去，变得一片惨白。她死死地盯着苏婉清，瞳孔因震惊和愤怒而急剧收缩。苏婉清这话，哪里是在自谦？分明是在用最平静的语气，发出最犀利的反击！“运筹帷幄、掌控全局”？她是在暗指什么？！是指这场宴席？还是指……更早的那些事情？！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狠狠相撞！
一边是滔天的嫉恨与几乎无法抑制的杀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边是冰冷的平静与深不见底的嘲讽，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火花四溅！杀气凛然！
这一刻，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她们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姐妹情深”的面纱，被苏婉清这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钧的一句话，彻底撕扯下来，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敌对之势，昭然若揭，人尽皆知！
世子夜无殇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看着苏玉华那失态的脸色和苏婉清那冷冽的眼神，眉头蹙得更紧，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他并未出声呵斥，只是沉默地看着。
苏婉清说完，不再多看苏玉华一眼，再次微微一礼，便转身，扶着云翠的手，从容不迫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背影挺直，清冷孤傲。
留下苏玉华独自站在原地，浑身冰凉，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各异目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杀机，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
苏婉清……我与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