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撑起身子,手掌按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青苔或淤泥,而是一层滑腻的、带着诡异弹性的物质。触感像是摸到了晒干的鱼鳔,又像是......
磷火突然亮起。
幽绿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浮现,将整个空间映得如同鬼域。陈启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手下按着的,赫然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不,不止一张。整个地面都铺满了这种风干的皮膜,层层叠叠,有些已经脆化开裂,有些还保持着诡异的柔软。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皮膜被精心缝制成灯笼的形状,每一只都连着细长的骨柄,像是一盏盏被踩扁的提灯。
人......人皮灯笼......苏离的声音在发抖。她蜷缩在陈启身侧,脖子上的龟甲残片应激般亮起微弱的蓝光,照出她惨白的脸。
铁牛用独臂撑起身子,那条断肢的伤口在磷火映照下泛着不祥的青灰色。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扫视四周:这他娘的是......
话音戛然而止。三人的目光同时被墙壁吸引——磷火照耀下,原本看似普通的石壁上浮现出巨幅彩绘。颜料是用某种会发光的矿物研磨而成,在黑暗中渐渐苏醒,呈现出令人窒息的景象:
四位身着古袍的人影围成一圈,共同托举着一枚形状奇特的青铜钥匙。钥匙的柄部是龟甲纹路,齿部却是斧刃形状,匙身缠绕着锁链,链环上刻满细密的符文。四人神态各异:左侧虬髯大汉怒目圆睁,右侧清瘦老者垂眸肃穆,后方女子面容模糊,而最前方那个年轻人......
陈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个年轻人的眉眼,与他祖父年轻时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四门祖师......苏离喃喃道,这是......开门的仪式?
铁牛拖着断腿凑近壁画,独眼死死盯着虬髯大汉手中的斧头:卸岭的开山斧......他伸出独臂想触摸斧刃图案,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手——壁画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黏液,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
黏液落在地上的人皮灯笼上,发出的轻响,瞬间蚀出一个小洞。
别碰!陈启一把拽回铁牛,墙上有毒!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岩壁簌簌落下碎石,砸在地上的人皮灯笼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破裂声。随着灯笼碎裂,更多的磷火飘散出来,将空间照得愈发惨亮。
在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中,陈启看清了四周——这是一个半圆形的祭坛遗址,直径约二十丈,地面微微下凹,形成一个浅坑。坑底铺满人皮灯笼,而坑沿等距分布着七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青铜锁链。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锁链末端拴着的不是祭品或牲畜,而是一具具呈跪拜姿势的干尸!干尸的皮肤被完整剥下,肌肉纤维在磷火中呈现出风干的暗红色,像极了腊肉。他们的头颅低垂,双手却被锁链高高吊起,仿佛在临终前还在拼命挣扎。
这是......剥皮祭......苏离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爷爷的笔记里提过......
陈启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注意到每具干尸的颈椎都被人为折断,折断处插着一根细长的骨针——针尖上泛着诡异的蓝光,与苏离龟甲的光芒如出一辙。
铁牛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半截灯笼骨柄。骨柄已经断裂,但上面的刻痕依然清晰可辨——那是一串日文数字,末尾跟着三个字母:731。
鬼子......铁牛的独眼里燃起怒火,是那帮畜生干的!
陈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祖父日记里提到过的澜沧江惨案——1943年,日军一支特殊部队在此屠杀整村人,用活人做某种实验。但眼前这些干尸的服饰明显更古老,有些甚至还留着清代的发辫。
不对......他喃喃道,这些人死了至少上百年......鬼子是在......利用这里......
苏离的龟甲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蓝光暴涨,将她整张脸映得如同鬼魅。她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那里看似空无一物,但龟甲的光芒却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长方体轮廓。
有东西......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隐形的......祭台......
陈启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发丘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锯齿状的边缘狠狠咬进皮肉。他强忍剧痛,向那个无形祭台走去。随着靠近,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就在他距离祭台还有三步远时,脚下突然一声脆响。低头一看,一只灯笼被他踩得粉碎,里面的磷火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个人形轮廓!
那是个穿着日军军官制服的男人,腰间挂着军刀,胸前却佩戴着一枚造型古怪的玉佩。磷火构成的嘴唇开合,吐出流利的中文:
支那的蠢货们......你们终于来了......
声音响起的瞬间,祭坛四周的七根石柱同时亮起幽蓝的火光!锁链哗啦啦作响,干尸们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窝齐刷刷看向三人!
铁牛怒吼一声,抡起斧头劈向磷火人影。斧刃穿过虚影,重重砍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人影毫发无损,反而发出刺耳的大笑:
没用的......你们的血肉......将成为最后的祭品......
笑声中,祭坛中央的隐形祭台渐渐显形——那是一口青铜椁,表面刻满与发丘印底部相似的符文。椁盖已经开启,里面空空如也,但底部却积着一层粘稠的黑液,正缓缓向四周蔓延。
黑液所过之处,人皮灯笼纷纷蠕动起来,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它们鼓胀、复原,最后竟然漂浮到半空中,骨柄自动点燃,散发出更加刺目的磷光!
在这诡异的照明下,陈启终于看清了青铜椁内壁上刻着的文字。那是用某种锐器仓促划出来的,字迹潦草却力透铜背:
快走 门要开了 杨骗了所有人
落款是一个残缺的符印,只有一半,但陈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祖父的私人印章!
爷爷......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二十年前的谜团似乎就要揭开,但直觉告诉他,真相可能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苏离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陈启转头,看见她正死死抓着自己的龟甲残片——残片不知何时变得滚烫,蓝光中夹杂着丝丝黑气。更可怕的是,那些漂浮的人皮灯笼正在向她聚拢,骨柄上的火焰扭曲变形,渐渐化作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陈启......苏离的声音带着哭腔,它们在......唱歌......
确实有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的、无数人哀嚎混合成的诡异。陈启的头皮发炸,太阳穴像是被铁钳夹住般剧痛。他踉跄着走向苏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突然重若千钧——低头一看,黑液不知何时已经漫到脚边,粘稠得像胶水,正顺着靴子往上爬!
铁牛的情况更糟。他的断腿伤口直接接触到了黑液,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变黑。这汉子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咬紧牙关不出一声,抡起斧头就要砍向自己的腿:
老子......不要这腿了......
住手!陈启厉喝。他猛地掏出怀中的发丘印,狠狠按向蔓延的黑液。印身接触黑液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金光迸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黑液如潮水般退去!
磷火人影发出痛苦的嘶吼:发丘印?!不可能......陈远山已经......
他的话没能说完。苏离的龟甲突然爆裂!一道蓝光如利箭般射向人影,将其胸口击穿。人影扭曲着消散,但最后时刻,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陈启的胸口,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原来如此......印主归位......门终将开......
随着人影消散,整个祭坛开始崩塌。石柱断裂,锁链崩飞,干尸们如同提线木偶般疯狂舞动。青铜椁内的黑液沸腾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千万个灵魂在同时惨叫。
陈启拽起苏离,铁牛拖着伤腿紧随其后。三人冲向祭坛边缘的一处狭窄通道,身后是不断塌陷的地面和狂舞的干尸。
就在他们即将冲进通道的刹那,陈启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沸腾的黑液中,缓缓浮起一张人脸。苍老、憔悴、布满伤痕,却无比熟悉。
那是他祖父陈远山的脸!
人脸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看口型,分明是:
小心杨......
然后整个祭坛彻底塌陷,黑液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将最后一丝景象吞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