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南方的风声
核心冲突： 特区神话对内陆青年的精神冲击
第一节：短波里的密码
阁楼顶棚的裂缝像一道道干涸的河床，漏下稀疏的星光和深秋的寒意。
梅小丽蜷缩在旧棉絮堆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不是为了御寒，而是为了包裹住那台红灯牌短波收音机——一个被时代定义为“敌台接收器”的危险物品。
棉被像一个巨大的隔音茧，将收音机微弱的电流杂音和偶尔窜出的、带着奇异腔调的普通话播音紧紧捂在里面。
“……这里是美国之音……现在播报中国新闻……深圳经济特区……”播音员的声音在杂乱的电流噪音中时断时续，如同溺水者在挣扎。小丽的耳朵几乎贴到了冰冷的喇叭网上，屏住呼吸，捕捉着每一个从遥远海域飘来的音节。
她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紧紧攥着被角，仿佛攥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不是因为热，而是极致的紧张与渴望。
“……‘三来一补’企业……用工需求……大量……待遇……”几个关键词像针一样刺穿了噪音的屏障，扎进小丽的脑海。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脸颊发烫。三来一补！用工！深圳！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在她眼前铺开一条模糊却充满诱惑的路。
她下意识地在膝盖上划着，想象着流水线、厂房、宿舍楼……以及微薄的、但属于自己挣来的钱。
突然，“啪”一声轻响，整个阁楼陷入彻底的黑暗。
停电了。
小丽的心猛地一沉，黑暗瞬间吞噬了那微弱的声音通道。她慌乱地摸索着，在棉被下找到收音机的电池仓盖，指甲抠开，里面两节一号电池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凭着记忆，手指颤抖着在刻度盘上摸索，试图重新找回那个飘渺的频率。电流的嘶嘶声在耗尽电池前最后的挣扎中，陡然清晰了一瞬：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蛇口工业区……”一个铿锵有力、充满金属质感的口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清晰地烙印在她耳中。
声音戛然而止。
电池彻底耗尽。
死寂的黑暗里，只剩下小丽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那句口号，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赤裸裸的速度感和力量感，在她胸腔里反复回荡、轰鸣。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与她从小接受的“螺丝钉精神”、“无私奉献”截然不同，粗暴、直接，充满了原始的、令人战栗的生机。
她瘫软下来，后背被冷汗浸湿，紧贴在冰冷的木板上。
黑暗中，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顶棚那条透进微光的裂缝，仿佛那是通往南方、通往那个名叫“深圳”的魔幻之地的入口。
杂音间隙里，那若有似无、带着某种奇异节奏的“嘀嗒”声，像某种神秘的召唤，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小丽想，与其不死不活在小镇做待业人员，不如出去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