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云宗的白玉阶上，将往来弟子的身影拉得狭长而诡谲。沈醉立在天玑阁的飞檐下，指尖捻着半枚断裂的传讯玉符，玉符边缘残留的黑气如同凝固的墨汁，在暮色中泛着不祥的光泽。
三日前昆仑秘境崩塌的消息已传遍九域，可真正让各仙门心惊肉跳的，是从秘境中逃出来的修士带回的消息——镇守秘境核心的镇魂碑，并非被外敌所毁，而是从内部被人用阴火符炼化了阵眼。阴火符是青云宗的独门符箓，寻常弟子根本接触不到炼制手法，更别提能在镇魂碑这种上古法器上留下如此精准的破坏痕迹。
“沈师兄，掌门请您去清心殿议事。”一名身着青衫的弟子匆匆而来，额角的冷汗在晚风里泛着光，“除了咱们青云宗，昆仑、蓬莱、丹霞谷的几位长老也都在。”
沈醉嗯了一声，将那半枚玉符收入储物袋。指尖触到袋中另一枚温热的玉佩，那是数年前在南疆雨林中，被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妖咬过的信物，此刻倒成了这满室阴诡里唯一的暖意。他抬脚往清心殿走，途经演武场时，瞥见几个外门弟子正围着一块断裂的石碑议论，碑上“正大光明”四个金字被人用利器剜去了“正”字，余下的笔画扭曲着，像一张在暗处狞笑的脸。
清心殿内早已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丹霞谷的赤发长老将茶杯重重墩在案上，紫砂杯盖弹起半寸，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沈掌门，话我就直说了——阴火符的炼制图谱，除了你们青云宗历代掌门，就只有三十年前叛逃的玄机子见过。如今镇魂碑被毁，秘境中数千修士被困，你总不能说这事跟你们青云宗没关系吧？”
沈醉端坐于主位，玄色道袍上用银线绣着的青云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他抬眼时，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昆仑派那位面蒙白纱的素心长老身上。这位长老今日穿了件月白法衣，袖口绣着的昆仑雪莲花却比往常暗淡了几分，尤其是她捻着佛珠的手指，指节处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灵力动荡。
“赤发长老稍安勿躁。”沈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冽，“阴火符虽为青云宗所有，但玄机子叛逃后，曾在北溟妖域公开售卖过简化版的炼制之法。在座各位敢说，自己门派里就没有私下研习过的弟子？”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蓬莱派的枯荣长老干咳两声，转动着手中的龟甲罗盘：“沈掌门所言极是，眼下追究谁的责任无用，当务之急是找到被困的弟子，还有……查清是谁在背后捣鬼。”他说话时，罗盘上的指针突然剧烈晃动，最后死死指向殿门方向，仿佛外面站着什么让它惊惧的东西。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跌跌撞撞闯进来，手里举着一张染血的信纸：“掌门！不好了！负责看守秘境入口的李师兄……他被人发现死在禁地边缘，这是在他怀里找到的！”
信纸展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着阴火符残留的焦糊气扑面而来。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用鲜血写成，字迹扭曲如蛇：“内鬼，非一人。”
沈醉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目光落在信纸边缘那道极淡的莲花水印上。这水印他认得，是昆仑派特有的冰莲印记，只是寻常弟子的信物上绝不会有如此繁复的纹路。他抬眼看向素心长老，对方恰好低下头，将脸埋在白纱阴影里，左手悄悄缩进了宽大的袖袍。
“看来，有些人是等不及要露出尾巴了。”沈醉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冷冽，“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陪他们玩玩。”他站起身，玄色道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寒风，“从今夜起，青云宗上下戒严，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入。另外，麻烦素心长老留步，我有些关于玄机子的旧事，想向您请教一二。”
素心长老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才缓缓点头，声音透过白纱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掌门有命，贫道自当从命。”
夜色渐深，清心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沈醉屏退众人，殿中只剩下他与素心长老相对而坐。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素心长老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的脖颈处，竟隐约多出一道缠绕的黑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素心长老，三十年前玄机子叛逃时，您正在青云宗做客，对吗？”沈醉忽然开口，指尖把玩着那半枚断裂的玉符，“听说当时您还帮着追捕过他，只是最后让他跑了。”
素心长老的手指猛地收紧，佛珠串发出一声脆响，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一地。她抬起头，白纱下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慌乱：“沈掌门……何出此言？”
沈醉没有回答，而是将玉符抛了过去。玉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素心长老面前的案几上，断裂处的黑气突然暴涨，化作一只小小的鬼爪，朝着她的手指抓去。素心长老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格挡，衣袖滑落的瞬间，露出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伤疤的形状，赫然是半个阴火符的纹路。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沈醉猛地起身，推窗望去，只见演武场上燃起熊熊烈火，数道黑影正与青云宗弟子厮杀，而那些黑影的衣襟上，都绣着一朵与素心长老袖口相同的雪莲花。
素心长老趁机翻出窗棂，白纱在夜风中被撕裂一角，露出她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她回头看向沈醉，声音像是淬了冰：“沈掌门，游戏才刚刚开始。”
沈醉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滚落的佛珠，其中一颗裂开的珠子里，掉出一张极小的纸条。纸条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央，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图腾——三只眼睛的乌鸦，正叼着一枚燃烧的莲子。
而就在他拿起纸条的瞬间，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那枚从南疆带回来的玉佩不知何时裂开了缝，缝中渗出的血丝，正顺着他的经脉，一点点爬上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