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饥饿感化作实质的吸力，像一只无形巨口，要将林风的神魂连同他的存在本身一并吞噬。
剧痛从灵魂深处炸开，林风的意识被狂暴地拖拽着，仿佛要被扯离肉身，塞进那具枯败的骨骸之中。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四周石壁上那上万个与他一模一样的浮雕面孔，此刻仿佛都活了过来，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青铜巨钟之下，那具披着黑袍的枯骨，指节分明的骨手缓缓抬起，明明没有任何声带，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万载玄冰摩擦，又如九天惊雷滚过，每一个音节都直接砸在林风的神魂之上。
“吾等三千年……你，终于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风的道种疯狂震颤，几乎要被这股力量碾碎。
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强行拖入识海。
眼前的祭坛、石壁、枯骨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翻涌的精神世界。
而在他的识海中央，那具枯骨的意念化作一尊高达千丈的法相，浑身缠绕着寂灭与终结的气息，正一步步走向代表着他自我意识核心的神魂光团。
那一步，仿佛能踏碎星辰，也即将踏碎林风的一切。
就在那巨足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林风心脉深处，一缕他几乎已经遗忘的黑雾骤然暴起。
那黑雾冲入识海，瞬间凝聚成一道虚幻而妖娆的身影，正是姬无月仅存的残魂。
她脸色苍白，魂体明灭不定，显然每一次现身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但那双媚眼中的狠戾却胜过以往任何时候。
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同样虚幻的漆黑长钉，钉身布满诡异的血色纹路，正是魔道凶器“噬魂钉”的魂影。
“这是我的人……轮不到你来收。”姬无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刻骨的怨毒，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她毫不犹豫，手持噬魂钉，并非刺向那千丈枯骨，而是狠狠地、精准地钉入了林风自己识海的最边缘！
“噗！”一声轻响，仿佛气泡破裂。
噬魂钉的钉尖滴下一滴凝实的魂血，那滴血瞬间化作一道繁复的黑色符文锁链，将林风那即将溃散的神志牢牢地锚定在识海的角落。
剧痛让林风瞬间清醒了一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这条锁链锁住了，再也无法被那枯骨的伟力拖拽。
姬无月的气息愈发虚弱，她贴近林风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宣誓：“你说过，债要活着还……可你没说，要变成别人来还。林风，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债，也只能由你亲自来还。”
现实世界中，剧痛与清醒同时回归。
林风“噗通”一声猛然跪倒在地，口鼻耳中皆有鲜血溢出，模样凄惨至极。
然而，他却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疯狂的笑容。
“老东西……听到了吗？这身子，是我自己的！”
他体内的凡尘道种在此刻不再被动防御，而是疯狂运转起来。
林风做出了一个骇人的决定，他主动引爆了体内积攒的所有劫灰之气！
这些本是修炼途中的杂质与隐患，此刻却化作了最猛烈的毒药。
难以言喻的灼痛与撕裂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每一寸经脉、每一块血肉都仿佛在被钝刀凌迟。
但这股剧痛，却像一把铁钳，死死夹住了他即将飘散的理智。
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趁着这份痛苦带来的清醒，林风心念急转，将那部杀伐无双的《杀生仙诀》功法逆向运转。
仙诀本是掠夺外界生灵的生命与情绪化为己用，此刻逆转，竟开始疯狂掠夺他自身伤势中诞生的“痛苦”、“绝望”与“不甘”！
这些浓烈的负面情绪被转化为最纯粹、最原始的杀气，如一道黑色逆流，咆哮着反冲回他的识海！
就在此时，祭坛之外，持续了数日的狂风暴雪毫无征兆地停了。
一道清冷的剑光撕裂昏暗的天幕，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锁住祭坛入口的数道巨大青铜锁链应声而断。
一道白衣身影踏剑而来，落在祭坛边缘。
来人正是苏清雪。
她的白衣上，几点殷红的血迹宛如雪中寒梅，手中那柄通体如冰的寒霜剑，剑尖竟已碎去三寸，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激战才闯到此地。
她的目光越过重重阻碍，死死地钉在林风那跪地染血、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上。
她的声音比祭坛的万年寒冰还要冷冽：“你若真想葬天，我不拦你。但若你成了另一个需要被葬的天……我必斩你。”
林风艰难地回过头，正对上她那双清冷如月的眸子。
在那片冰霜之下，他竟看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晶莹泪光。
他笑了，尽管牵动了伤口，咳出一口血，声音却依旧带着几分平日的洒脱：“苏仙子，你来得正好……我还，没请你喝过酒呢。”
这番对话仿佛彻底激怒了祭坛深处那个古老的存在。
祭坛剧烈震动起来，枯骨的怒吼响彻天地：“凡尘蝼蚁，也敢逆葬天命？！”
它猛然抬起手臂，这一次，不再是精神层面的压迫。
虚空之中，九道凝如实质的漆黑锁链凭空垂落，带着审判万物的无上威严，从四面八方射向林风，要将他彻底钉死在祭坛中央，磨灭他的一切！
“铮！”
苏清雪没有丝毫犹豫，横剑于前，破碎的寒霜剑发出一声悲鸣，却依旧爆发出璀璨的剑芒，悍然迎上一道锁链。
与此同时，远在天边，一股霸道绝伦的战意遥遥呼应，仿佛有女武神在隔空挥戟；另一处，一丝若有若无、勾动万物的欲念余波也悄然涌动。
叶红绫！柳如烟！
三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外力，在这一刻竟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齐齐贯入林风体内，为他抵挡住了那致命的围杀，争取到了那转瞬即逝的一瞬！
就是现在！
林风眼中精光爆射，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识海中姬无月那道因锚定他神魂而变得虚弱不堪的残魂，与自己逆转功法催生的磅礴杀气、引爆劫灰产生的毁灭气息，三者合一！
一柄由纯粹意志与毁灭能量构成的灰焰长枪，在他的掌心凝聚成形。
“你说你等了三千年……”林风的身影暴起，化作一道血色闪电，直扑那青铜钟下的枯骨，声音决绝而响亮，“可我告诉你——我这一世，还没活够！”
话音未落，灰焰长枪已脱手而出，撕裂了空间，无视了距离，在枯骨那空洞的眼眶中不断放大，最后精准地、狠狠地贯入了它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从亘古传来的、充满了不甘与错愕的嘶吼。
枯骨的身躯剧烈颤抖，眉心那个被贯穿的孔洞中，灰色的火焰正疯狂燃烧，侵蚀着它不朽的本质。
随着它的嘶吼，整个祭坛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最底层的地面轰然裂开，一块古朴的、不知被尘封了多少岁月的石板，缓缓从地底浮现。
石板之上，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凡尘道碑”。
而在碑文的第一行，一行小字清晰地映入林风眼帘：
葬天者，生于烟火，死于执念，醒于——被人记住。
与此同时，那具被灰焰长枪钉住的千丈枯骨，在林风的识海深处，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立刻崩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