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宫的晨露落在窗台上,凝成细碎的水珠。云欢捏着云澈留下的信纸,指尖早已将纸边揉得发毛,信上的字迹温润依旧,字字却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欢儿,大云需主,百姓需君,你比我更懂何为‘守护’。我去寻山野间的草药,寻人间的自在,待你让大云安稳,或许我们会在某片茶田偶遇……”
她将信纸叠好,贴身藏进衣襟,走到殿外。庭院里那株当年兄妹几人一起种下的海棠,如今已枝繁叶茂,只是再没了当年围着树嬉笑的身影。云影远在罗文,云澈不知去了何方,连那个曾让她恨过的二哥,也已长眠皇陵 —— 她突然觉得,这皇城大得可怕,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北辰王。” 苍翊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身着银甲,手里握着马鞭,见云欢神色落寞,语气放轻了些,“军营的士兵们近日有些懈怠,户部说边境的粮草还没凑齐,您…… 要不要去看看?”
云欢愣了愣,才想起这几日她因云澈离开,把朝政都交给了苍风与龙辉,竟忘了军营与民生的事。她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佩剑:“走吧。”
两人骑马出了皇城,先往城西的军营去。刚到营门口,就见几个士兵靠在栅栏上打盹,甲胄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连巡逻的队伍都比往日稀疏。见云欢过来,士兵们慌忙起身行礼,动作却拖沓得很,眼底满是疲惫与迷茫。
“为何如此懈怠?” 云欢勒住马,声音带着几分严肃。
领头的校尉低下头,声音发颤:“回…… 回北辰王,军中不知谁来主事,粮草又时常短缺,兄弟们心里没底,便……”
云欢的心沉了沉,她以为内乱平定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却忘了没有君主的国家,就像没有根的树,再茂盛也会枯萎。
离开军营,苍翊又带她去了城东的市集。市集上的摊位比往日少了大半,剩下的摊主也无精打采地守着摊位,盐价高得吓人,一升盐竟要一贯钱,百姓围着盐摊叹气,却没人买得起。一个老婆婆牵着小孙子,在粮摊前徘徊许久,最终只买了半袋发霉的糙米,嘴里念叨着:“再这样下去,真要饿死了……”
云欢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她想起父皇云岚在位时,市集上的粮盐充足,百姓脸上都带着笑意;想起大哥云曦赈灾时,说 “百姓安,天下安”。可如今,她握着先帝遗诏,却让百姓过得如此困苦,这难道就是她想要的 “公道” 吗?
“跟我来。” 苍翊突然开口,勒转马头,往城外的白云山而去。云欢虽疑惑,却还是跟上。两人策马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登上白云山巅。
站在山顶,大云的山川河流尽收眼底 —— 远处的河流像一条金色的带子,蜿蜒向东;近处的农田里,稀稀拉拉的秧苗在风中摇晃;皇城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你看。” 苍翊指着脚下的河山,声音沉重,“先皇云岚当年争位,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结束内乱,让百姓安稳;前太子云曦练兵,不是为了兵权,是为了守护这山河,不让外敌入侵;就算是云昭…… 他最初想当皇帝,也是想证明自己能让大云更好。”
他转过身,看着云欢,眼神里满是期许:“北辰王,你以为他们争的是那把龙椅吗?不是,他们争的是守护这山河、守护这百姓的资格!如今这资格就在你手里,你却因为怕失去亲人,想把它丢掉?”
“你弃的不是皇权,” 苍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弃的是这山河,是这天下的百姓!一个国家,怎可一日无主?士兵们需要主心骨,百姓们需要希望,你若退缩,大云又会回到从前的混乱,到时候死的人,会比内乱时更多!”
云欢看着脚下的山河,看着远处农田里劳作的百姓,内心开始醒悟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为亲人报仇,却忘了父皇留遗诏时的期许,忘了大哥临死前的不甘,忘了云澈为她草拟治国之策的用心。她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是为了这片土地,这一众百姓,这一方天下。
眼泪从眼角滑落,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释然。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得像山巅的岩石:“苍翊,回城。”
回到皇城时,夕阳正染红天际。云欢直接去了勤政殿,苍风、龙辉、还有城中的官员都在那里等候,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云欢走到殿中央,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亮:“先帝遗诏在此,朕,云欢,今日宣布登基,继大云帝位!”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苍风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龙辉挺直了脊梁,连之前犹豫的张大人,也躬身行了大礼。
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一切从简,却格外庄重。云欢身着明黄龙袍,走上太和殿的龙椅,接受百官朝拜。她看着殿下的臣子,看着殿外的阳光,心里默默念着:父皇,大哥,二哥,三哥,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云欢便下令推行云澈草拟的 “内阁六部制” —— 任命苍风、龙辉、还有前朝正直的老臣张大人为内阁阁老,共同总理朝政;六部各司其职,户部优先解决粮盐问题,兵部整顿军营,刑部彻查林时依余党,务必让国家尽快恢复秩序。
她还下了一道诏书,刻在太和殿的石碑上:“内阁处理国事,以百姓为先,君为后。大云皇帝之责,非享荣华,乃护万民。”
诏书颁布的那天,皇城的百姓自发涌上街头,敲锣打鼓,欢呼雀跃。市集上的盐价渐渐降了下来,军营里的士兵重新振作起来,大云像一颗沉睡的种子,终于在春风里,开始发芽。
夜深人静时,云欢坐在勤政殿的案前,看着云澈留下的制度草案,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她知道,三哥没有走远,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大云的变化,看着她的成长。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案上的诏书的碑拓上,泛着温柔的光。大云的第一代女皇,在这一刻,真正明白了 “帝王” 二字的重量 —— 那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守护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