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一声令下，庞大的“拆迁办一号”便如一头苏醒的太古巨兽，缓缓调转了方向。
原本横亘于虚空的暗金色舰身，此刻舰首朝下，舰尾朝上，像一柄即将刺入深渊的无上神剑，朝着那深不见底，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帝陨天坑深处，缓缓驶去。
战舰之外，是足以让准帝都为之胆寒的死寂与黑暗。
而战舰之内，却是一片绝对的光明与安宁。
随着战舰的不断深入，周围那股诡异的“终焉”气息，开始变得愈发浓郁。
它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与杀意，而是化作了一种无孔不入的靡靡之音，仿佛情人在耳边最温柔的呢喃，又像是故乡母亲最深情的呼唤。
那声音，直指神魂最柔软的深处，勾起你内心最深沉的欲望，诱惑你放弃所有抵抗，主动投入那无尽黑暗的怀抱，获得永恒的安宁。
甲板之上，幽魂宗的弟子们，即便是心性坚毅之辈，此刻也个个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有人双目迷离，脸上露出诡异的痴笑；有人则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挣扎与恐惧。
就连姬无名、万妖神殿殿主这等跪伏在地的准帝强者，也感到一阵阵心神恍惚，道心竟有不稳的迹象。
唯有“拆迁办一号”的舰桥与瑶池仙舟所在的区域，被一层淡淡的暗金色光幕笼罩。
那是苏哲的皇道领域。
它如同一座永恒不朽的神域，自动运转，将那无孔不入的侵蚀之力，将那勾魂夺魄的诡异呼唤，尽数隔绝在外，为领域内的人，撑起了一片绝对安全的净土。
幽若站在苏哲身后，看着领域之外那些苦苦挣扎的身影，心中对自家老祖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老祖的强大，早已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战舰继续下沉。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天坑的深度已经超越了任何典籍记载的极限时，周围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光秃秃的，仿佛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撕裂开的狰狞岩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古代壁画。
那些壁画，直接烙印在天坑的内壁之上，古老，苍凉，充满了岁月沉淀的厚重感。每一幅画，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古老史诗。
随着战舰的下沉，一幅幅壁画在众人眼前，缓缓展开。
第一幅壁画，刻画的是一个辉煌到极点的黄金大世。
画面之上，宇宙浩瀚，星河璀璨。一尊尊看不清面容，却散发着无上威仪的帝者，并立于星海之巅。
他们有的手托一方大世界，于其中演化万物生灭；
有的盘坐于星核之上，口诵大道真言，引得亿万星辰共鸣燃烧；
有的则以星河为棋盘，大道为棋子，相互论道，谈笑间，便定下了一方宇宙未来亿万年的运转轨迹。
那是一个真正万道争鸣，帝者并非唯一的璀璨时代。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幽魂宗的弟子，还是那些幸存的九天强者，无不心神剧震，被那股扑面而来的辉煌与强大，冲击得几欲窒息。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诸帝时代吗？”姬无名喃喃自语，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老脸上，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向往。
战舰继续下沉，第二幅壁画，映入眼帘。
画风，陡然一变。
原本辉煌璀璨的星河，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黑暗。
那黑暗，并非是光线不存的虚无，而是一种充满了扭曲、疯狂、腐朽与终结的“概念”。它自天外而来，如一滴滴入清水的浓墨，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法阻挡地，开始蔓延。
黑暗所过之处，璀璨的星辰失去光泽，化作冰冷的死星；
运转不休的星河变得凝滞，最终彻底崩毁；
就连那坚不可摧的空间壁垒，都在这股力量的侵蚀下，变得脆弱不堪，浮现出无数狰狞的裂痕。
壁画之上，那些原本谈笑风生的帝者们，脸上的从容与自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然。他们开始出手，一道道足以开天辟地的帝道神通，狠狠轰向那片蔓延的黑暗。
可他们的攻击，落入那片黑暗之中，却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万物，都在凋零。
绝望，开始蔓延。
当第三幅，也是最后一幅巨型壁画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是一场无比惨烈的血战。
壁画之上，不再有璀璨的星河，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破碎的世界残骸。
一尊尊曾经威临一个纪元的无上大帝，此刻浑身浴血，他们身上那象征着至高荣耀的帝袍早已破碎不堪，头顶的帝冠也布满了裂痕。
他们不再攻击那片无法战胜的黑暗。
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更悲壮，也更决绝的方式。
数十位人族大帝联手，他们彼此对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然与不舍。随即，他们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竟主动燃烧了自己的帝血，献祭了自己的帝魂！
他们以身为柴，以道为火，将自己毕生的修为，将自己对大道的所有感悟，将自己的一切，都化作了最纯粹的能量，铸就了这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帝陨天坑！
这天坑，不是坟场。
这是一个封印！一个用数十位人族大帝的生命与道果，铸就的，镇压那“终焉”的……绝望囚笼！
看到这里，姬无名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盖，神魂都在战栗。
原来，传说竟是真的！
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那血河，那帝尸，那血祭大阵，都只是这座超级封印泄露出的，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
那被封印在最深处的“终焉”，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云姨……”
甲板的角落，灵曦看着那第三幅壁画之上，一道身披凤袍，手持神枪，即便在献祭的最后关头，依旧风华绝代的身影，那双冰冷的金色眸子，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那是她的故友，是曾在黄金大世与她并肩作战，被誉为“凤天女帝”的至交。
壁画上的身影，何止一位故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每一个，都曾是星河中最璀璨的星辰。
如今，却都成了这冰冷壁画上，一道悲壮的剪影。
万古的悲伤与孤独，在这一刻，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股史诗般的悲壮与绝望之中时。
苏哲，却在那最后一幅壁画之前，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看那些浴血奋战的帝者，也没有理会那股扑面而来的悲壮气息。
他眉头微皱，那双深邃的眸子之中，万象星河流转。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作了由无数法则线条构成的海洋。
这幅烙印了万古的壁画，其表面的法则，坚固，厚重，充满了帝者献祭时的不甘与决然。
可在这层法则的深处……
苏哲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看到了。
在那厚重的，由数十位帝者意志共同构筑的法则屏障之下，竟还隐藏着另一层，更微弱，也更古老的法则烙印。
那是一幅画中画。
一幅更小，也更模糊的画。
画中，没有诸帝浴血，没有悲壮献祭。
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虚无。
虚无之中，一张古朴的棋盘，静静悬浮。
棋盘的一侧，坐着一个孤高的身影，那身影看不清面容，却散发着一股凌驾于万道之上的超然气息。他手持白子，姿态从容。
而棋盘的另一侧，则是一个完全由黑暗构成的影子，那影子没有任何形态，却仿佛是世间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体，让人看一眼，便神魂欲裂。
它执黑子。
而那盘棋的棋盘，赫然便是整座帝陨天坑的缩影！
至于那棋盘之上的棋子……
苏哲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黑白分明的棋子之上。
那哪里是什么棋子！
那分明是一具具或站或卧，形态各异的……帝尸！
“原来，这本身就是一个棋局。”
苏哲看着那幅诡异的画中画，看着那盘以帝尸为子的惊天棋局，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洞穿万古的力量。
“诸帝献祭是真，但他们，也只是别人的棋子。”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为何这“终焉”的气息，会从之前的暴戾，转为如今的诱惑。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深不见底的，传来阵阵呢喃呼唤的天坑最深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弄的弧度。
“有趣。”
“下棋的人还没死光，就想换棋手了？”
他不再停留，仿佛对这隐藏了万古的惊天秘密，失去了所有兴趣。
他转身，走回舰首的太师椅。
那双慵懒的眸子，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冰冷的杀意。
他对着早已被震撼到麻木的幽若，下达了新的命令。
声音不大，却如九天惊雷，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全速前进。”
“本座，有点迫不及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