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温馨的午餐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妈妈做的狮子头果然软糯入味,肥瘦比例恰到好处,汤汁拌饭都能让人多吃一碗。江予安虽然话不多,但眉宇舒展,吃得比平时更香些,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岳母手艺的最高赞赏。
饭后,我们移到客厅喝茶闲聊。坐了没多久,江予安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低声说:“月月,我去一下卫生间。”
我下意识地就要起身陪他一起去——这几乎已经成为我们在外或在不熟悉环境下的习惯。
“不用,”他却轻轻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平静的笃定,“我自己可以。”
我一怔,随即对上他含笑的目光,立刻想起爸妈家的卫生间已经改造完成,他完全可以在这里体验真正独立、有尊严的私人时刻。
“好。”我会意,松开了手,看着他操控轮椅,熟练地转向卫生间的方向。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心里充满了期待与紧张。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轮椅在卫生间门口停下,他回过头,对我招了招手,唇角带着一点得意:“月月,你来。”
我好奇地走过去。
“你看,”他指着卫生间内部,语气平和,却像一位专业的导览,“这是爸盯着工人改造的,我提供了一些建议。”
我顺着他的指引,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首先是宽敞的门洞。 原本普通的门框被拓宽了至少二十公分,轮椅进出绰绰有余,完全不需要艰难的“倒车入库”或小心翼翼的侧身挪移。
然后是科学的扶手。马桶两侧的墙壁上,牢固地安装了闪着金属哑光的L型扶手,高度和角度都经过精心计算,既能提供有效的支撑力,又不会碍事。淋浴区同样配备了垂直和水平的多功能扶手,甚至在花洒旁边还有一个可折叠的沐浴座椅,不用时可以收起,丝毫不占用空间。
最让我惊喜的是洗手池。台下式的设计,下方完全留空,宽阔的空间足以让江予安的轮椅轻松“嵌入”,他的膝盖可以舒适地放置,而不用担心被柜体磕碰。水池的高度也恰到好处,他坐在轮椅上伸手即可使用。
每一个细节,都并非想当然的堆砌,而是真正从使用者的角度出发,经过思考和验证的成果。这不仅仅是一个卫生间,更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宣告着:在这里,你是自由的,是被全然接纳的。
“真好……”我喃喃道,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感动填满。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江予安演示完毕,对我笑了笑:“我进去了。”
他操控轮椅,顺畅地滑入卫生间,然后反手轻轻带上了门。那一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在此刻听来,不像隔绝,反而像是一个充满力量的宣告。
我和爸妈在客厅里,继续喝着茶,聊着家常。但我的耳朵,却不自觉地关注着卫生间的动静。没有听到任何困难的磕碰声,没有需要求助的呼唤,只有寻常的、细微的流水声。
过了不久,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江予安操控着轮椅出来,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整个过程顺畅、自主、有尊严。
他来到客厅,目光首先落在我爸身上,非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郑重的语气说:“爸,谢谢您。这个卫生间非常好用,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我爸正端着茶杯,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长辈的腼腆与欣慰。他放下茶杯,摆了摆手,语气是那种故作平常、却掩不住关心的质朴:“嗐,一家人,说这个干啥。好用就行,方便你就好。”
没有过多的渲染,没有刻意的强调。一切尽在不言中。
妈妈也笑着接口:“就是,以后这就是你家,怎么方便怎么来!”
“嗯。”江予安重重地点了下头,唇角扬起,那笑容清澈而温暖,仿佛所有因身体不便而筑起的心防,都在这个下午,在这个充满饭香和爱意的家里,被温柔地瓦解了一角。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便准备起身回家。爸妈照例是各种叮嘱,又把没吃完的狮子头给我们打包带上。
车子驶离父母家,融入傍晚的车流。华灯初上,城市披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就在等红灯的间隙,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接起来,是小区物业打来的,特别通知我们线路检修完毕,已经恢复供电。
挂了电话,我笑着对江予安说:“来电了。”
他侧头看我,我们也相视一笑。
这一天,从清晨停电的狼狈与“被困”的烦躁开始,经历了一场耗尽体力的“六楼大逃亡”,逛了人潮涌动的家居市场,遭遇了电梯检修的无奈,最终,却在父母家那个精心改造的卫生间里,找到了最踏实、最温暖的归宿感。
这一天的波折,仿佛都是为了衬托现在这片刻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