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染坊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青布衫的老者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褪色的木匣。他头发花白,背有些驼,看见苏清鸢时,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你是这染坊的姑娘吧?”
苏清鸢放下手里的染勺,围裙上还沾着靛蓝的染料:“是的,大爷您找谁?”
老者将木匣往前递了递,声音有些发颤:“我找这匣子的主人。五十年前,他在这里染过一块‘烟雨蓝’的布,说要给新娘做嫁衣,后来……后来他没再来取。”
凌虚刚从后院劈柴回来,肩上扛着柴刀,闻言停下脚步。兰婆婆从里屋走出来,扶着老者坐下,给倒了杯热茶:“您说的是不是姓周?梳着大辫子,总爱蹲在染缸边看染料冒泡?”
老者猛地抬头:“是!是姓周!您认识他?”
兰婆婆叹了口气,指了指墙上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几个年轻人围着染缸笑,其中一个穿蓝布衫的青年正往缸里撒染料,眉眼间透着股机灵劲。“这就是小周,当年他染的‘烟雨蓝’,是用晨露混着荷叶汁调的,布面能映出云影,可惜……”她顿了顿,“他后来去当兵了,再也没回来,那匹布我们收在樟木箱最底下,总想着他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老者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沓旧信,最上面那封的信封上,染料的痕迹还清晰可见。“这些是他托人捎给我的信,说等打完仗就回来娶我,让我等着穿他染的嫁衣。”老者的手指抚过信封,“我守着这匣子等了五十年,听说染坊还在,就想来问问……”
苏清鸢转身去取樟木箱,凌虚跟着帮忙,箱子打开时,一股淡淡的荷叶香飘出来,那匹“烟雨蓝”布静静躺在里面,布面的云影依旧清晰,像刚染好时一样。苏清鸢轻轻展开,老者摸了摸布面,突然哭了:“就是这个味……他说这布上的云是活的,风一吹就会动。”
兰婆婆递过块干净的布巾:“小周临走前说,要是他回不来,就把布送给您,让您做件新衣裳,别总等着。”
老者擦干眼泪,忽然笑了:“我现在穿不上嫁衣了,但这布能让我想起他蹲在染缸边的样子,够了。”她从匣子里拿出个小布包,“这是他当年给我的茶籽,说等布做好了,用新茶泡水喝。现在我把它留给染坊,就当……就当我们一起来过了。”
凌虚接过布包,茶籽沉甸甸的,带着泥土的气息。苏清鸢忽然提议:“大爷,我们用这茶籽种棵茶树吧,就种在染坊后院,等来年发芽了,您再来看看?”
老者点头,眼里重新有了光。那天上午,他们一起在后院种下茶籽,老者蹲在坑边,像当年的小周一样,专注地看着泥土覆盖种子,嘴里喃喃着:“等茶树长大了,用晨露泡茶,染块‘烟雨蓝’的帕子,就当……就当我们喝过合卺酒了。”
茶籽埋好时,雾已经散了,阳光落在新翻的泥土上,泛着暖光。老者抱着木匣离开,走了很远还回头挥手,那匹“烟雨蓝”布被她小心地裹在怀里,布面的云影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像谁在上面藏了一片永远不会散去的晴天。
凌虚看着老者的背影,忽然对苏清鸢说:“下次染‘烟雨蓝’,加些新茶的嫩芽试试?”苏清鸢笑着点头,手里的染勺轻轻搅动,靛蓝色的染料里,仿佛已映出了来年茶树抽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