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兴庆府上空的阴霾，这座古老的都城并未如想象中那般，从血与火的噩梦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与混乱。
恰恰相反，它安静得可怕。
城墙之上，萧明负手而立，清晨的微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发梢。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昨夜那场席卷全城的血腥风暴，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春雨。
林冲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
她换下了一身浴血的银甲，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那杆夺走了无数生命的沥泉神枪，被她用白布细细包裹，负于身后。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偶尔闪过的一丝复杂情绪，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杀人，她不怕。
在战场上，她杀过的人比昨夜死的人多得多。
但昨夜的杀戮不一样。
那些人并非全是披坚执锐的军士，他们中有锦衣玉食的贵族，有颐指气使的官僚，甚至有手无寸铁的家仆。
那不是一场对决，而是一场清洗。
“在想什么？”
萧明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冲那只因常年握枪而生着薄茧，却依旧细腻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
林冲娇躯微微一颤，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萧明的手掌。
那掌心的温度，让她纷乱的心安定了许多。
“我知道这很残忍。”萧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但新皇的根基太过薄弱，我们没有时间去慢慢地跟他们讲道理、玩权谋。”
“所以，只能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把所有可能成为阻碍的石头全部搬开。”
“这是为君者的第一课。”
林冲抬起头，看着萧明深邃的侧脸，轻声问道：“这也是‘先行者’的生存法则吗？”
萧明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这恰恰是我们这些后来者的无奈之举。”
“真正的强者，从不屑于用屠杀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他的话意有所指。
林冲的心中再次浮现出那地底遗迹中看到的种种超越时代的神迹。
是啊，与那样的文明相比，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是蝼蚁的挣扎罢了。
她心中的那一丝迷惘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信念。
只要能跟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她都无所畏惧！
……
皇宫，大庆殿。
昔日，这里是西夏皇帝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神圣殿堂。
而此刻，这里却死气沉沉。
新皇李承祯穿着一身明显不太合身的龙袍，坐立不安地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充满了与他身份不相符的惶恐与茫然。
他感觉自己屁股下面坐着的不是龙椅，而是一座随时都可能喷发的火山。
大殿之下，稀稀拉拉地站着数十名劫后余生的西夏官员。
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昨夜的屠杀已经彻底击碎了他们的傲骨。
他们现在看向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年轻新皇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萧……萧先生……”
终于，李承祯忍不住了。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望向了站在百官之首，神情淡然的萧明。
“朕……朕现在该怎么办？”
他这一开口，满朝文武都竖起了耳朵。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这个西夏真正能做主的，不是坐在龙椅上的新皇，而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大宋来客！
萧明缓缓走出队列，对着李承祯微微躬身。
“陛下，请慎言。”
“君是君，臣是臣。”
“礼不可废。”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些原本心思各异的西夏官员，心中皆是一凛。
他们明白了，萧明这是在立规矩！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萧明无意取而代之。
他要扶保的，是李家的江山！
李承祯也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萧明的用意，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襟危坐。
“先生请讲。”
萧明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三件事。”
“其一，安抚人心，稳定朝局。”
“昨夜之事虽是雷霆手段，但也难免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陛下需立刻下旨安抚百姓，并尽快恢复朝廷各部的运转。对于那些在昨夜被清洗的官员的职位，要尽快选拔贤能之士填补空缺，以免朝政瘫痪。”
“其二，整顿兵马，巩固城防。”
“兴庆府的守军人心未定，忠诚堪忧。陛下需立刻派心腹之人接管兵权，清除其中的不忠分子。同时，加固城防，清点武库，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战争。”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萧明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
“寻找外援，主动出击！”
“什么？！”
李承祯失声惊呼。
满朝文武也是一片哗然。
主动出击？
跟谁打？
跟李遵顼的十万大军吗？！
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萧先生，你没开玩笑吧？”李承祯的声音都在颤抖，“李遵顼他……他手中可是有我西夏最精锐的‘铁鹞子’！我们拿什么去打？”
萧明看着他，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他知道，一个合格的帝王是需要培养的。
“陛下，你错了。”
“我们不是要跟他们硬拼。”
“而是要……”
萧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合纵连横，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