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号悬浮在光怪陆离的虚空中，引擎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如同在粘稠的异色海洋中漂泊。外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一片混乱，物理常数在这里似乎只是可笑的建议。重力方向变幻莫测，时间流速也感觉异常粘滞。
“所有外部观测手段均受到严重干扰，”头雁的全息投影比往常更加模糊，仿佛信号也在这片空间中被扭曲，“我们只能依靠光学观测和……刘乐黎、零的感知了。”
刘乐黎靠在舷窗旁，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却异常专注。进入这片被称为“归墟”（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个名字）的维度后，那些纷杂的“低语”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密集。它们不再是遥远的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这片虚空本身的语言——破碎的记忆片段、凝固的绝望呐喊、以及某种庞大意识沉睡时无意识的呻吟。
“这里……有很多‘过去’，”他轻声对零说，两人之间的精神连接并未完全断开，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共鸣，“我好像能‘听’到城市毁灭前的喧嚣，看到星辰熄灭时的光芒……它们都碎在了这里。”
零默默点头，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舷窗玻璃，仿佛能触摸到窗外那些凝固的悲伤。“我感觉不到‘家’的温暖，只有……终结的气息。但那个呼唤……更清晰了，就在那个方向。”她指向虚空中一片尤其密集的废墟群，那里漂浮着无数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建筑残骸，其中隐约可见一个相对完整的、有着奇异尖顶的宫殿轮廓。
“目标锁定，”翼顺着零指的方向调整了潜龙号的姿态，“但前方能量读数极其混乱，有高强度能量乱流带，还有……生命体反应？非常微弱，但数量……很多。”
鹞子将“灵视镜”对准那片区域，倒吸一口凉气：“不是生命体！是……能量残影！很多很多……扭曲的人形！它们在里面徘徊！”
阿光摆弄着他那些勉强还能工作的自制仪器，突然喊道：“检测到信息富集区！就在那个尖顶宫殿附近！这里的‘信息噪音’强度是其他区域的数十倍！老刘，零，你们感觉怎么样？”
刘乐黎皱紧眉头：“‘低语’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源头之一……非常强烈，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零闭上眼睛，感受了片刻：“呼唤我的，也在那里。但……很矛盾，既吸引我，又排斥我。”
显然，那里是探索的关键，但也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黄茂，分析能量乱流模式，寻找安全路径。”翼下令道，“鹞子，持续监控那些‘能量残影’，注意它们的活动规律。阿光，尽可能收集信息富集区的数据。刘乐黎，零，你们是先锋，一旦接近，我们需要你们更深入的感知。”
潜龙号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尖顶宫殿的方向前进，如同在雷区中摸索。舰船不时地剧烈晃动，那是规避看不见的能量漩涡或空间褶皱的结果。
随着距离拉近，那些“能量残影”变得更加清晰。它们确实是模糊的人形，但身体扭曲，面容痛苦，如同被定格在死亡瞬间的幽灵，在废墟间无意识地飘荡、重复着某些无意义的动作。它们对潜龙号的经过似乎没有反应，但当舰船靠得太近时，一些残影会突然转向，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装甲，让舰桥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它们……在哭……”刘乐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被迫接收着这些残影散发出的极致负面情绪。
零伸出手，一股柔和的蓝色能量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轻轻拂过靠近的能量残影。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残影在接触到这能量后，扭曲的姿态似乎缓和了一瞬，然后才继续它们无尽的徘徊。
“我的能量……能稍微安抚它们？”零自己也有些意外。
“因为它们和你同源，”头雁分析道，“零，你可能是无数在此终结的‘星海遗民’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个体。你对它们而言，既是同类，也是异类。”
这个结论让气氛更加沉重。
经过艰难的航行，潜龙号终于抵达了尖顶宫殿的外围。近距离观看，这座宫殿更加宏伟，也更加破败。它由一种非金非玉的白色材质构成，表面布满了侵蚀的痕迹和巨大的裂缝，许多结构违背重力地悬浮着，仅靠残留的能量场维系。
宫殿入口是一个巨大的、坍塌了一半的拱门，内部幽暗深邃，仿佛通往巨兽的咽喉。
“信息源和最强的能量反应都在里面。”阿光确认道。
“潜龙号无法进入，”翼观察着入口尺寸和内部不稳定的结构，“需要小队步行探索。”
由翼、鹞子、刘乐黎和零组成探索小队，黄茂和阿光留在潜龙号提供技术支持和远程支援。四人穿戴好简易的防护服（在这种环境下能提供的保护有限），携带必要的装备，通过气闸舱，踏上了这片死寂的废墟。
脚踩在漂浮的碎石和宫殿外延的平台上，一种虚无缥缈的失重感传来。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和能量电离后的臭氧味。
进入宫殿内部，光线骤然暗淡。只有零身上散发的微弱蓝光和刘乐黎手电筒的光柱切割着浓稠的黑暗。内部空间远比从外面看更加广阔，一根根断裂的巨柱支撑着高耸的、布满裂缝的穹顶，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奇异的、已经失去光泽的器物残骸。
墙壁上刻满了无法理解的壁画和文字，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变化，仿佛记录着动态的历史。刘乐黎只是瞥了一眼，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大量的信息碎片强行涌入脑海——繁荣的星际文明、突如其来的灾难、空间的崩塌、绝望的逃亡……
“小心！”鹞子突然低喝一声，狙击枪瞬间指向侧前方。
只见一个比其他残影更加凝实、几乎拥有实体感的“能量残影”从一根巨柱后缓缓飘出。它穿着类似祭祀的长袍，手中捧着一个不断崩裂又重组的复杂几何体，它的“脸”转向探索小队，尤其是零。
“……终于……等到了……”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无尽疲惫的精神意念，直接响彻在四人的脑海中，“……钥匙……归位……亦或……终结……”
它手中的几何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整个宫殿开始剧烈震动，穹顶的裂缝中簌簌落下碎石和光尘！周围那些原本徘徊的能量残影仿佛受到了召唤，齐齐转向探索小队，它们的身影开始变得凝实，空洞的眼窝中亮起了危险的红光！
“它把我们当成了仪式的一部分！”翼瞬间判断出形势，举起武器，“准备战斗！”
刘乐黎感到一股强大的、带着恶意的精神冲击直奔零而去！他几乎是本能地跨前一步，全力催动体内的“空洞”。
“嗡——！”
那股精神冲击在接触到刘乐黎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被他的“空洞”贪婪地吸收、消弭。但这一次，吸收的能量并未完全平静，反而在他的意识中激起了一连串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画面——
他看到了！看到了导致这片“归墟”形成的元凶！那并非自然灾难，而是一场……收割！一只无法形容其庞大的、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手”，从更高的维度探下，轻轻一握，便将这个繁荣的文明连同其所在的空间，如同捏碎一个泡沫般，碾成了眼前的破碎模样！
而零……零的气息，与那毁灭性的阴影力量，竟然有着一丝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同源性！
刘乐黎如遭雷击，猛地看向零，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零也感受到了刘乐黎传递来的恐怖信息碎片，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晃了一下，周身的蓝色能量剧烈波动起来，充满了混乱与自我怀疑。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那个祭司残影发出了尖锐的精神啸叫，所有被激活的能量残影如同潮水般向探索小队涌来！
战斗，在这座记录着文明终结的坟墓中，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