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泷川数到第十三步，左脚刚刚落地的瞬间。
一股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卷起地上的落叶。
紧接着，一个魂影，毫无缓冲地出现在她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突然闪出图像。
离开了冥界美颜滤镜加持的鬼魂，显露出它本来的样貌，脸色青灰浮肿，五官模糊不清，带着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周身还缠绕着淡淡的的灰败雾气。这视觉冲击力实在过于原生态，泷川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泷川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咽了口唾沫，惊魂未定地瞪着眼前的鬼魂，声音都拔高了，“喂！我承认我是活，呃，存在得比较久。但你一个死鬼，大半夜的，突然贴脸闪现，真的很吓人好吗！有没有点公德心啊！谁叫你现在出来溜达的！” 她气得差点想摸符咒。
那鬼魂似乎也被泷川激烈的反应弄得有点懵，呆滞了一下，才用飘忽不定、带着回音的声音回答，“是孟大，孟婆大人，让我来的。她说，说您能帮我了却心愿。”
“孟婆！”泷川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她就知道。
“我、今、天、关、门、了！”她一字一顿，指着自己身后漆黑一片的店铺，“看见没？打烊了，老板要下班回家睡觉了。”
她看着鬼魂那茫然又执拗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带着一种哄小孩般的敷衍，“这样，你呢，先自个儿在这附近逛逛，感受感受人间烟火气？说不定逛着逛着，你自己就突然想开了，豁然开朗，执念烟消云散，原地升天，哦不，是往生极乐了，多好？省得麻烦我，也省得你排队等业务，对不对？”
鬼魂愣愣地听着，显然没太明白泷川这一套“自我开解疗法”。
泷川也不指望他能懂，直接上手做了个虚推的动作，将那鬼魂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背对着自己。“乖，听话，自个儿玩去。我要回家了。”
她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想绕过去，“明天，明天早上九点，我准时开门营业。早餐时间过后就接待你，第一个！保证！你到时候再来，成不？”
那鬼魂被转得晕乎乎的，但也听懂了“回家”和“明天再来”的意思。他生前大概也是个老实人，知道深更半夜跟着一个陌生女子回家确实不妥。于是他转过身，对着泷川已经走出几步的背影，笨拙地拱了拱手，用那飘忽的声音说，“多，多谢姑娘，那我明日再来叨扰。”
说完，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融入水中的墨迹，飘飘忽忽地消失在街道的阴影里。
零三九这才飘到泷川身边，光芒稳定下来，似乎在“注视”着鬼魂消失的方向。
“分析完毕。”零三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能量光谱解析显示，此个体核心情绪波动频率主波段为——‘喜’。”
“喜？”泷川脚步没停，挑了挑眉，一脸难以置信，“就他刚才那副愁云惨淡、苦大仇深、随时要变厉鬼的衰样？你说他核心情绪是‘喜’？零三九，你该不会是短路了吧？”
“数据不会说谎。”零三九笃定地说，光谱特征非常明确。深层意识中存在强烈的‘喜悦’执念，只是被表层怨念和迷茫所掩盖。
“啧，”泷川撇撇嘴，“行吧行吧，你说喜就喜。反正要是明天他带来的‘喜’是真的喜事，那我就不说话，乖乖干活。要是又是些爱恨情仇的话。”她没说完，嫌弃的意味很明显。
“反正，”她伸了个懒腰，把刚才的惊吓抛到脑后，“是明天的事情啦，回家睡觉要紧，零三九，回家吧。”
一人一球穿过渐渐安静的街道，向着城市另一端的静谧驶去。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A市顶级富人区的北山别墅群。
泷川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向来很高。
漫长的岁月积累下的财富，加上她偶尔利用零三九的能力搞点副业，让零三九在直播平台“三九的传话筒”上“在线算命”，她自己则作为“声音好听的神秘代言人”，让她足以负担起这里的独栋别墅。
别墅区绿树成荫，安保严密。泷川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家那栋带着小花园的别墅前，指纹解锁。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然而，预想中的明亮灯光并未出现。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进来微弱的光。
“嗯？泷川愣了一下，伸手按向墙上的开关，毫无反应，她又按了一下，依旧漆黑一片。
”......’
泷川站在玄关的黑暗中，无语地叹了口气，对着飘在身边的零三九抱怨道，“零三九，我觉得我们明天第一件事，就是需要去物业中心，进行一次非常严肃的，关于他们供电保障能力的投诉。你说对吗？”
“逻辑上完全正确。”零三九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像个小夜灯，“根据业主手册第7章第3条，物业有义务保障24小时不间断供电，除非提前通知检修。目前未收到任何通知。投诉理由充分。”
“很好，”泷川点点头，然后环顾了一下漆黑一片的客厅，“那么现在，我亲爱的生活助理兼备忘录，伟大的零三九小姐，请问在投诉生效之前，面对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我，应该怎么办呢？”
光球飘到她面前，光芒稳定，仿佛在看着她，平静地吐出四个字：“闭眼。睡觉。”
泷川：“......
她当然知道闭眼睡觉是最终解决方案。但在这之前，她需要光，需要确认她的豪华按摩浴缸有没有热水，需要确认她冰镇好的小甜点安然无恙，总之，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上楼回卧室？这不符合泷川小富婆的生活美学。
“零三九，”泷川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危险，“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当手电筒用？开到最亮档，绑在头顶那种？”
零三九的光芒似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模拟人类缩脖子的动作，但依然嘴硬：“能效比不高，不建议。且强光直射可能影响您的睡眠质量。”
“我不管，我需要光！”泷川开始耍赖，摸索着往客厅里走，试图找到备用光源。就在她快要撞到沙发角时，零三九无奈地稍微提升了一点亮度，勉强照亮她脚下的一小片区域。
“左边十五厘米有茶几角，小心。”零三九尽职地提醒。
泷川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一边继续抱怨：“这物业，等我明天。嗯？”她的话音突然顿住。
借着零三九不算明亮的微光，她似乎看到客厅中央，她最喜欢的那张羊毛地毯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是家具的阴影。
像是一个很小的包裹？或者一个盒子？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凭空出现。
泷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零三九的光芒也聚焦过去，照亮了那个物体。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
这气息，泷川很熟悉，几个小时前，在小吃街，在那个突然闪现的鬼魂身上，她刚刚感受过。
“零三九，”泷川的声音低沉下来，刚才的懒散和抱怨瞬间消失无踪，“扫描它。能量源？怎么进来的？”
零三九的光芒剧烈地波动起来，显然也在全力分析：“结构稳定，无常规空间波动痕迹，像是被直接放置在这里。”
在零三九的照明下，泷川缓缓走上前，没有去碰那个盒子。她盯着那个盒子，眉心微蹙。
谁送来的？
孟婆？她刚念叨完自己，就送来这么个东西？不像她的风格。
那个鬼魂？他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还能绕过零三九的感知直接放进她家客厅？
还是......
“算了。”泷川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管了，睡觉。”
说完也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带着零三九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