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声在黑暗中持续着，像是一颗微弱的心跳。苏羽睁开眼，晨光尚未穿透窗帘，但终端屏幕已经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在界面中央闪烁，地址经过七层伪装，最后指向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坐标。
他穿上外套，将终端塞进内袋。街道刚刚苏醒，早班工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工厂区，他们的植入体在晨雾中发出微弱的蓝光。苏羽绕了三圈，穿过一个废弃的地铁通风井，才抵达约定的地点。
这是一家二手硬件店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焊锡和灰尘的气味。生锈的服务器机架堆到天花板，老式显示屏上跳动着杂乱的数据流。
陆凡从一堆电缆后走出来。他比苏羽记忆中消瘦许多，眼角的皱纹像是被数据流长期冲刷形成的沟壑。
“你迟到了两分钟。”陆凡的声音干涩，像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话。“城市监控网络刚刚完成一次例行升级。”
苏羽没有解释。他注意到陆凡右手小指替换成了银色的数据接口，随着说话轻轻颤动。
陆凡踢开地面上的杂物，露出一块活板门。他们沿着陡峭的阶梯向下，进入一个由混凝土管道改造的空间。这里比上面宽敞得多，墙壁上嵌满了各种年代的终端设备，有些甚至还能看到阴极射线管的模糊光影。
“城市阴影网络。”陆凡伸手轻触控制台，整个空间突然活了过来。数百个屏幕同时亮起，显示着城市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画面——但这些都是官方网络的盲区。
“这些设备...”苏羽走近一面墙，上面挂着的显示器还是上个世纪的型号，却仍在稳定运行。
“被淘汰的，被遗忘的，被宣布报废的。”陆凡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舞动。“但它们比最新型号更难被追踪。没有云端同步，没有自动更新，没有后门程序。”
屏幕上开始闪现数据流。苏羽认出其中一些是城市基础设施的维护通道，本该只有官方技术人员才能访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
“维护工人们留下的后门。几十年来，每个被派去维修城市系统的技术人员都会偷偷留下自己的访问路径。我只不过是把这些路径连接起来了。”
陆凡调出一个三维城市模型。无数红色线条在建筑之间穿梭，形成一张密集的网。而在它上方，官方监控网络的蓝色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倾泻，却始终无法触及这些红色脉络。
“看这里。”陆凡放大一个区域。画面显示着chiron总部附近的一条小巷，官方监控完全覆盖了这一带，但阴影网络捕捉到了另一个角度——通过一个老旧交通摄像头的反射画面。
“镜像捕捉。利用所有能反射的平面：窗户、水洼、甚至行人的眼镜。官方系统会忽略这些二次成像，但对我们就足够了。”
苏羽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松动。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对抗的可能性。
“但是带宽...”
“用声音。”陆凡切换到一个音频界面。“城市本身是最好的掩护。地铁的震动，空调系统的嗡鸣，甚至人群的脚步声。我们把数据编码成高频声波，混在这些背景噪音里传输。”
他播放了一段录音。乍听之下只是普通的环境噪音，但经过解码后，显示出一段完整的监控录像。
“每个节点都是独立的。”陆凡继续说。“即使被发现，也只能损失单个节点，不会危及整个网络。就像...”
“就像神经元。”苏羽接上他的话。“每个节点都有自己的处理能力，即使与中枢断开也能继续运作。”
陆凡点头，第一次露出近似微笑的表情。“没错。而且我们在不断生长。”
他调出一份名单。苏羽看到上面有退役的网络工程师，被解雇的数据分析师，甚至还有几个前chiron员工。每个人都因为不同的原因被主流系统排斥，每个人都掌握着某种独特的技能。
“李工，曾经负责维护城市光纤网络，现在帮我们铺设物理线路。小王，因为拒绝安装监控后门被开除，他编写的加密协议连chiron的AI都要花时间破解。”
苏羽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李琳？她不是...”
“官方宣布她在数据事故中丧生。”陆凡的声音低沉下来。“实际上她发现了chiron的一个核心漏洞。现在她帮我们维护最关键的几个节点。”
仓库外传来重型车辆经过的震动，天花板落下细小的灰尘。在屏幕的微光中，它们像是悬浮在空中的数据流。
“我们需要一个行动计划。”苏羽说。
陆凡调出地球的全息投影。蓝色的数据流环绕着星球表面，但在某些区域出现了断裂。
“chiron的监控在天基和地面都是最强的，但海洋和极地还有盲区。而且...”他放大南太平洋的一个区域，“这里的地下电缆维护站几乎无人看守。”
“因为被认为不重要？”
“因为被认为不可能被攻击。”陆凡纠正道。“所有人都盯着主干网络，这些次要节点反而安全。”
苏羽仔细观察那个维护站的位置。它位于两个主要电缆的交汇处，理论上可以接入整个太平洋地区的数据流。
“我们不需要正面攻击。”陆凡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就像治疗疾病，有时只需要在关键位置施加一点压力。”
他展示了一个模拟程序。通过在特定节点注入微小的数据包，整个chiron系统的某些功能会出现延迟。单个延迟微不足道，但多个延迟叠加，就能创造出宝贵的时间窗口。
“就像城市交通。”苏羽理解了他的意思。“不需要封路，只需要在关键路口制造几分钟的拥堵，就能让整个系统减速。”
“然后我们就能做真正需要做的事。”
屏幕切换到一个建筑的设计图。苏羽认出那是chiron的数据中心之一，外墙覆盖着感应器，周围布满巡逻机器人。
“但是如何突破物理安防？”
陆凡调出另一个界面。画面上显示的是城市供水系统的结构图，一条维护通道正好从数据中心下方穿过。
“每座建筑都需要水，即使是chiron的数据中心。”他的指尖轻轻敲击控制台。“而这些管道，每六个月需要人工检修一次。”
苏羽看着那条蜿蜒的线路，它像一条潜行的蛇，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在这个被全面监控的城市里，最古老的基础设施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晨光终于从管道上方的缝隙渗入，在布满灰尘的屏幕上投下微弱的光斑。在这个由废弃硬件和人类智慧组成的迷宫里，苏羽第一次感到，也许他们真的能在这座巨兽的阴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间。
陆凡关闭了大部分屏幕，只留下中央的全息投影还在缓缓旋转。那些红色的线条在黑暗中闪烁，像是夜空中的星辰，微小，遥远，却彼此连接成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