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打断了他的话语。老王爷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脸上瞬间涌上一股潮红，显得痛苦不堪。
苏清芷连忙为他抚背顺气，眉头却在她指尖搭上他脉搏的那一刻，越蹙越紧。这脉象……浮滑中带着一丝滞涩的沉疴，虚浮无力之下，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躁动不安的邪气！绝不单单是年老体衰那么简单！
待老王爷的咳嗽稍稍平复，苏清芷神色凝重地收回手，沉声问道：“外公，您仔细回想一下，自从我们离开后，您可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吃过、用过什么不同往常的东西？”
老王爷靠在软枕上，喘息着，努力回忆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虚弱：“自从承晏离开后，我便对外宣称伤心过度，需要静养，一直在靖王府中深居简出，连府中事务都交给了管家。除了日常伺候的这几个老人，并未见过什么生面孔。饮食用药，也都是府里信得过的老人经手，与往常并无不同啊……”
苏清芷与萧承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虑与寒意。
老王爷虚弱地靠在软枕上，双眼因努力回忆而微微眯起。突然，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模糊的影子，气息不稳地说道：“等等……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周静书那孩子……曾到府上来打探你的消息，说听闻承晏噩耗，心中悲痛，也想来探望安慰一下我这老头子……我念在她昔日与你是手帕交，情谊深厚，便没有多想，见了她一面……当时，她还带了一盒精致的点心，说是她亲手所做，让我尝尝，宽宽心……”
老王爷的话在苏清芷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握着老王爷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周静书？！
那个曾与她闺中密语、分享心事，被她视为知己的姐妹？竟然会是她？
苏清芷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眸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被至交背叛的刺骨寒意。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外公，对不起……是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如若……如若下毒之事真的与她有关，我绝不会轻饶了她！”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您的脉象虚浮中带着一股阴损的滞涩，绝非寻常病症，而是中毒之兆。不过您放心，这毒虽然阴险刁钻，但并不是无解之症。有我在，定不会让您有事！”
老王爷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力度和话语中的坚决，心中又是温暖又是酸楚。他反手轻轻拍了拍苏清芷的手背，眼眸中满是宽容与慈爱，声音虚弱却平和：“好孩子，不必说对不起，更不必自责。人心隔肚皮，最难揣测，也最易变迁。是她辜负了你们的姐妹情分，错在她，不在你。外公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强求不来，也预料不到。”
苏清芷心中酸涩难当，她抬头，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立于床畔的萧承晏，眼神复杂：“承晏，我想……亲自去见一见她。当面向她问个清楚明白。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可能会重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打乱你之前的布局……你，介意吗？”
萧承晏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缓缓摇头。他深邃的眼眸中是一片沉静的深海，蕴含着足以托起她任何决定的力量。
“无妨。”他的声音沉稳，带着肯定，“你去吧，问个水落石出，也好让自己彻底死心，或是……彻底了断。至于因此会引发的风波，以及京城接下来的局势，你都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得到他全然的支持，苏清芷心中一定。她再次看向床上的老王爷，眼神愧疚而坚定：“外公，您好好休息。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
她迅速起身，走到桌边，铺纸研墨，笔走龙蛇，开出了一张药方，递给侍立在一旁、满脸忧色的管家，仔细叮嘱煎煮之法。随后，她又对老王爷柔声道：“外公，您先按时服下这剂药，它能暂时压制毒性，护住您的心脉。晚些时候，我再过来为您施针，进一步驱毒。”
老王爷看着眼前这个已然足以独当一面、坚毅果敢的外孙媳妇，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萧承晏的目光扫过药方，低声吩咐：“即刻按方抓药，你亲自煎煮，不得经任何他人之手。”
“是，王爷！”福伯领命，接过药方，消失在门外。
苏清芷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憔悴的老人，紧了紧拳头，转身与萧承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步履坚定地向外走去。她的背影挺直，仿佛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直指那个曾经的好友，如今的嫌疑人。
苏清芷选在了她们昔日最常光顾的那家茶楼，二楼的雅间依旧清雅，推开窗便能看见熟悉的街景，只是此刻坐在其中的人，心境已与往日截然不同。她让春桃去周府送信，只说“故人有请”，并未言明身份。但她知道，以周静书的聪慧，定能猜到一二。
茶香袅袅中，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门被推开，周静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袭水蓝色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眉眼间少了往日的温婉，多了几分刻意的矜持。
看到坐在窗边的苏清芷，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愕与了然，虽然春桃传信语焉不详，但她心中已隐约有了预感。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走了进来，顺手带上房门，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看似惊喜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丝紧绷：“清芷姐？真的是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清芷没有起身，只是抬眸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直透人心，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刚刚回来不久，不过……看你的反应，我活着回来，你似乎并不怎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