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的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混合气息，拂过凉亭。
那阵沉雄的脚步声，在亭外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姜宇缓缓睁开眼，故作惺忪地望去，瞳孔却在瞬间微微一缩。
来人身形魁梧如山，一身寻常的黑色劲装，却被他身上虬结坟起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仿佛内里蕴藏着一头随时会破衣而出的猛兽。古铜色的皮肤在午后阳光下，泛着一层慑人的金属光泽。
他没有披甲，因为他的身体，就是世间最坚固的铠甲。
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不怒自威。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过来时，带着一股纯粹的、属于沙场的压迫感。他背上那对交叉负着的短戟，造型古朴，戟刃在日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仿佛饱饮过无数鲜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了几分。
古之恶来，典韦。
好一员绝世猛将！
姜宇心中暗赞，面上却是一副被惊扰到的慵懒模样，正要开口，却见典韦身后，一辆宽大的黑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官道中央。
车帘的一角，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露出一双深邃难测的眼睛。
曹操！
姜宇心头一凛，这场戏的观众，比他预想的还要多一个，而且是分量最重的那一个。郭嘉的剧本里，可没写曹操会亲自下车。
他瞬间收起了所有闲散的姿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马车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小婿姜宇，不知岳父大人在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典韦那张刚硬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显然没想到，这个在路边摆出如此阵仗饮酒的富家公子，竟是丞相新收的女婿。他看向姜宇的眼神，也从审视，转为一丝好奇。
车帘被完全掀开，曹操一身常服，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没有看姜宇，目光反而先落在了那张矮几上。
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壶温着的酒，一只晶莹剔uto的白玉杯。
尤其是那股随风飘来的，霸道而醇厚的酒香，让他那双阅尽世间万物的眼睛里，也透出几分兴味。
“你倒是清闲。”曹操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走到亭边，目光扫过姜宇，最后落在了典韦身上。
“今日休沐，小婿闲来无事，便出城散散心，品一品新得的好酒。”姜宇直起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笑容，既有女婿对岳父的尊敬，又不过分谄媚。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曹操的审视之下。演得太好，是虚伪；演得不好，是愚蠢。这个分寸，极难拿捏。
曹操“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他没有进亭子，只是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田野，问道：“既是好酒，为何不到府中与我同饮，却要在此处喝这野风？”
来了，这是试探。
姜宇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回岳父大人，此酒性子太烈，如同一团野火，小婿怕冲撞了府中雅气。唯有在这旷野之中，方能品出它几分豪迈的滋味。”
“哦？火？”曹操的眉毛扬了扬，显然对这个比喻很感兴趣。
姜宇见火候已到，立刻将话头转向了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典韦。
他朝着典韦，拱了拱手，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热情与敬佩：“这位想必就是典韦将军吧？小婿久在许都，常闻将军‘逐虎过涧’之勇，更有‘古之恶来’的威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将军之威，胜传言十倍！”
这一番吹捧，堂堂正正，又恰到好处。
典韦是个直肠子，不习惯这种文绉绉的恭维，但听到对方精准地说出自己的得意事迹和曹操亲赐的绰号，心中还是有几分受用。他那张紧绷的脸，线条似乎都柔和了一丝，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驸马爷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