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天道宗主’的……亲卫令。”
张三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如同一道惊雷,在吴玄和周围几名弟子的耳边炸开。
亲卫令。
宗主的亲卫。
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是天道宗内部一个近乎传说的存在。他们不理会宗门俗务,不参与派系纷争,只听命于宗主一人。每一个成员,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挑选出的精英,是宗主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刀。
寻常弟子,连见他们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在,一个亲卫的首领,一个元婴期的强者,竟然亲自带队,来清剿区区一个青玄宗?
这已经不是杀鸡用牛刀了,这是调动了屠龙的军队,来碾死一只蚂蚁。
那名发现张三的弟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色比刚才看到满地狼藉时还要难看。他终于明白,他们招惹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
吴玄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他只是将那枚焦黑的金属残片收起,目光重新落回跪在地上的张三身上,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继续说。关于这个‘神界遗迹’,你知道多少?”
张三被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盯着,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看穿了。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从各种渠道听来的,真假难辨的传闻,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
“小的……小的也只是听酒后吹嘘的内门师兄提过……宗主他老人家,毕生都在追寻一桩来自上古的惊天秘闻,就是那个‘神界遗迹’!”
“据说,只要能找到遗迹,打开那扇传说中的‘天门’,就能……就能获得无上大道,甚至破碎虚空,举宗飞升!”
“为此,宗主追踪了数百年,耗费了无数资源。最近……最近好像是观测到什么天象异动,说是什么‘神脉再现’的征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指向了这片区域。”
神脉再现……
吴玄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凌云溪那双燃烧着金色神焰的眼眸,那股君临天下,言出法随的恐怖威压。
那绝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
“所以,你们来青玄宗,就是为了寻找所谓的‘神脉’?”吴玄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不是寻找……”张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满是恐惧,“是……是‘回收’!护法大人接到的,是宗主的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将引发异动的人……活捉回去!他说……那是打开‘天门’的……钥匙!”
钥匙。
不是敌人,不是目标,而是一把用来开门的,可以被“回收”的钥匙。
这个冰冷的词汇,让吴玄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比刚才得知凌云溪伤势时,更加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心底深处,猛地窜起。
他明白了。
天道宗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覆灭青玄宗。他们是冲着云溪来的。他们不是要杀了她,而是要……得到她。
吴玄缓缓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张三,只是淡淡地对身后的弟子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关进水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触。”
“是!”
两名弟子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已经吓得瘫软如泥的张三拖走。
空旷的战场上,只剩下吴玄一人。他站在那里,山风吹动他破烂的衣袍,身影显得格外萧索。他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枚漆黑的玉简。
玉简依旧冰冷,没有任何异样。
但他知道,这东西,和云溪有关。它很可能,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吴玄没有在原地停留,他转身,向着后山灵泉洞府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广场上,弟子们已经开始在长老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救治伤员,清理废墟。整个宗门,就像一台刚刚经历过重创的精密机器,虽然处处都是伤痕,却在顽强地,重新运转。
灵泉洞府外。
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数十名弟子手持法器,神情肃穆地守在洞口百丈之外,连一只飞鸟都不允许靠近。
后山的大阵已经被开启,肉眼可见的,精纯的天地灵气,如同乳白色的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源源不断地灌入洞府之中。
吴玄遣散了守卫的弟子,独自一人,走到了被一层淡蓝色光幕封锁的洞口前。
他能感觉到,洞府内的灵气,已经浓郁到了近乎液化的程度。而在那浓郁的灵气之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而神圣的气息。
那是属于凌云溪的气息。
吴玄在洞口前盘膝坐下,将那枚漆黑的玉简,平放在自己的掌心。
他尝试着,将自己体内那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玉简毫无反应。
他咬破指尖,滴上一滴精血。
玉简依旧毫无反应。
吴玄并不气馁,他闭上双眼,脑海中回忆着之前玉简产生异动时的情景。
沾染着血与泪的手指,摩挲过玉简的表面……
不,不对。
关键不是血,也不是泪。
是那枚一闪而逝的金色古字。
那是属于云溪的力量,是那股神魂之火的气息。
这玉简,或许只认她的力量。
可她现在神魂微弱,身躯破碎,如何催动?
吴玄睁开眼,目光落在了那层封锁洞口的淡蓝色光幕上。透过光幕,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灵泉深处的玄冰玉床上,静静躺着的少女。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将那枚玉简,小心翼翼地,贴在了那层流淌着精纯灵力的光幕之上。
这里,是整个青玄宗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也是距离凌云溪最近的地方。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引动她那丝残存的神魂气息,那就只有这里。
一息。
两息。
十息。
玉简,依旧如同一块顽石。
吴玄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神魂深处的嗡鸣,从玉简之上传来。
吴玄猛地低头。
只见那枚漆黑的玉简,竟真的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温润的微光。之前在他指尖一闪而逝的那个金色古字,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玉简的表面。
那古字仿佛拥有生命,在玉简上缓缓流转,笔画之间,似乎蕴含着天地初开的至理。
下一刻,那枚金色古字骤然碎裂,化作一道纯粹的金色信息流,无视了吴玄的头骨,直接冲入了他的识海!
吴玄的身体猛地一震,无数纷乱、破碎、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与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填满了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以天道宗视角记录的,持续了数百年的,庞大的计划。
他看到,天道宗的历代宗主,都在寻找着一座名为“陨神台”的上古遗迹。
他看到,一卷古老的兽皮图卷上,记载着一句模糊的谶言:“神脉再现,天门重开”。
他看到,天道宗的观星台上,无数修士夜以继日地观测星象,推演天机,最终,将所有的征兆,都锁定在了青阳城周边的这片区域。
他甚至看到了,黑袍护法出发前,天道宗主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模糊不清的脸,以及那句冰冷无情的命令——“找到钥匙,带回来。若有反抗,宁可毁掉,也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最后,一段更加核心,也更加血腥的记忆碎片,浮现在吴玄的脑海中。
那是一座巨大而邪异的祭坛,祭坛的中央,镌刻着繁复的血色阵纹。画面中,一名天道宗的先贤,正用狂热的语气,注解着这个阵法的作用。
“……以神脉之血为引,以其神魂为祭,方可……血开天门,窃取神界本源之力……”
“轰!”
吴玄的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布满了惊骇的血丝,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与愤怒,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窃取神界本源!
以神脉为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群疯子!他们根本不是想举宗飞升!他们是想用云溪的命,去撬开神界的大门,去当一群……窃取神明力量的窃贼!
吴玄死死地攥着手中那枚已经恢复平静的玉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现在终于明白,天道宗为何如此执着,为何连宗主亲卫都派了出来。
青玄宗所面临的,根本不是一个宗门的复仇。
而是一场,谋划了数百年,针对神明的,疯狂而贪婪的阴谋。
而他的弟子,凌云溪,就是这场阴谋中,最关键,也是最无辜的……祭品。
吴玄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光幕,望向洞府深处,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所有的悲伤与悔恨,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