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青玄宗山脉的外围。
林枫勒住坐下灵兽的缰绳，停在一处被拦腰斩断的山峰前。平整的断口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像一只巨大而空洞的眼。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混杂着灵力剧烈碰撞后特有的稀薄感。放眼望去，大地满目疮痍，巨大的坑洞、龟裂的地缝、化为焦炭的林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惨烈。
跟在他身后的几位林家长老，无不面露骇然。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如此恐怖的战场遗迹，依旧让他们心神震动。这需要何等层级的力量，才能将一方天地摧残至此？
“少主，这里……就是青玄宗？”一名长老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林枫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催动灵兽，继续向前。他的心，随着眼前愈发清晰的破败景象，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知道凌云溪很强，也预料到天道宗的报复会很疯狂，但他没想到，战况会惨烈到这种地步。
她……还好吗？
当残破的山门出现在视野中时，预想中的死寂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奇异而喧嚣的景象。
曾经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但就在这些废墟之上，数百名青玄宗弟子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脸上没有悲戚，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
一群弟子合力拉动着粗大的锁链，将一根深埋在地底的，布满符文的玄金石柱，一寸寸地从演武场废墟中拔出。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号子声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一种百折不挠的韧劲。
另一边，一名长老正带着几个弟子，小心翼翼地拆解着炼丹阁仅存的屋顶。他们将那些铭刻着聚火阵纹的紫铜瓦片，一片片取下，用软布仔细擦拭干净，然后郑重地放入特制的箱子里。
这不像是在拆毁家园，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林枫看得怔住了。他印象中的青玄宗，暮气沉沉，弟子们眼中大多是安于现状的平庸。可眼前的这些人，明明身处绝境，眼中却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林少主？”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枫回过神，看见吴玄正站在不远处。不过几日未见，这位掌门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头发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吴掌门。”林枫翻身下兽，快步上前，深深一揖，“晚辈来迟了。”
吴玄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林枫身后那长长的，满载着物资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有心了。只是，我青玄宗如今……怕是招待不周。”
“掌门说笑了。”林枫环顾四周，诚恳道，“贵宗弟子这份心气，比任何琼浆玉液都更让晚辈敬佩。不知……凌姑娘她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吴玄沉默了片刻，望向后山灵泉洞府的方向，那里的天空，灵气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缓慢而坚定地旋转着。
“她还活着。”他缓缓说道，“只要她还活着，青玄宗就没倒。”
活着。
这两个字，让林枫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吴掌门，晚辈此次前来，一是探望，二是……回馈。”林枫侧过身，对着身后的队伍一挥手，“凌姑娘数次于危难中搭救我林家，此恩此德，林家没齿难忘。这些，是我父亲的一点心意，还请掌门务必收下。”
随着他的手势，林家的子弟们上前，将一个个沉重的储物箱打开。
第一个箱子，光芒耀眼，里面装满了码放整齐的上品灵石，粗略估计不下十万。
第二个箱子，开启时飘出浓郁的药香，各种珍稀的疗伤丹药、恢复灵力的药剂，琳琅满目。
第三个，第四个……
有加固阵法所需的高阶材料，有绘制符箓的空白玉符和兽皮，有足够数百人食用数年的辟谷丹和灵米，甚至还有十几位林家供奉的阵法师和炼器师，他们是来协助青玄宗重建的。
青玄宗的弟子们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呆地看着那一片璀璨的宝光。他们中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吴玄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头哽咽。
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动人心。在青玄宗最艰难、最窘迫的时候，林家送来的，不仅仅是物资，更是一份认可，一份支撑。
“林家主……他……”
“家父说，凌姑娘的恩，便是林家的恩。青玄宗的事，便是林家的事。”林枫的语气郑重无比，“从今日起，林家与青玄宗，正式结为攻守同盟。我林家所有资源，对青玄宗开放。无论未来面对何等强敌，林家，都将与贵宗并肩而立，生死与共！”
这番话，掷地有声。
吴玄浑身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褪去青涩，眼神坚毅的年轻人，浑浊的老眼中，终于泛起了一层水光。他没有再推辞，只是对着林枫，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朽，代青玄宗上下，代云溪……谢过林家大义！”
这一躬，承载了太多的重量。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获得盟友的感动，更有对未来的，一丝重新燃起的信心。
林枫连忙扶起他，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将整个林家的未来，都押在了凌云溪的身上。
这是一场豪赌。
但他看着那灵气汇聚的后山，心中却无比笃定。
那个女人，总能创造奇迹。她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每一次你以为看清了她的极限，她都会在下一刻，用一种更匪夷所思的方式，告诉你，那不过是冰山一角。
将物资交接完毕，林枫又与吴玄商议了许多联盟的细节，比如建立隐秘的传讯法阵，开辟紧急支援的通道等等。
直到夜幕降临，林枫才准备告辞。
“吴掌门，我林家的几位阵法师会留下来，协助贵宗布置‘藏天’大阵。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通过传讯法阵联系我。”
“好。”吴玄点头，亲自将他送到山门废墟处。
就在林枫即将踏上归途之时，异变陡生！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后山灵泉洞府的方向，骤然爆发！
这股波动并非单纯的灵力冲击，它更像是一种……空间的律动。方圆百里的空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一面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
正在忙碌布置阵法的青玄宗弟子和林家阵法师们，齐齐发出一声闷哼，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在摇晃，眼前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
那刚刚布下雏形的“藏天”大阵，在这一刻，光芒狂闪，无数刚刚铭刻好的阵纹，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仿佛承受不住这股来自内部的恐怖压力！
“怎么回事？！”林家的一位首席阵法师骇然失色，“阵眼不稳了！有一股……有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在从内部撕扯阵法核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波动的源头——灵泉洞府。
吴玄和林枫更是心头狂跳。
那里，是凌云溪闭关的地方！
那巨大的灵气漩涡，在这一刻，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了百倍，形成一个深邃的漏斗，中心处，一点极致的金光，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星辰，明亮到让人无法直视。
紧接着，一声细微，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金丹期以上修士识海的，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天地。
“咔嚓。”
仿佛是什么最珍贵、最核心的东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