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卫二，“欧罗巴”的冰冻地表。
一座巨大无比的建筑，从冰盖之下生长出来。
它的主体，是一条长达一百公里的电磁加速轨道。
轨道的末端，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盛开的钢铁莲花般的发射口。
它就是【电磁轨道炮】，代号【投石索】。
它是【大禹计划】的第一件成品，也是人类文明伸向整个太阳系的、第一只有力的手臂。
在其地下的工业基地，已经积攒了数百万吨的高纯度金属锭和封装好的聚变燃料。
今天，将是它的第一次正式发射。
地球反击指挥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屏幕上。
屏幕上，显示着【投石索】的实时画面，以及各项关键数据。
“陛下，【投石索一号】已完成最后的能源充能。”林秋宜报告道，“炮膛内，第一批次资源包已装填完毕。总质量十万吨。”
十万吨。
这个数字，相当于旧时代人类航天史上所有发射载荷总和的数倍。
而现在，它将一次投送到太空中。
何维坐在王座上，平静地点了点头。
“设定接收轨道。”他下达指令，“目标，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预定坐标。我们将在那里，建立帝国的第一个‘星际建材仓库’。”
“遵命。轨道参数已设定。”“神谕”AI回答。
何维的目光扫过屏幕。
没有倒计时，没有复杂的流程。
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执行。
“发射。”
命令下达的瞬间。
木卫二的地下，数座聚变反应堆将海量的电能，灌注入【投石索】的加速线圈。
长达一百公里的轨道，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强大的磁场所充满。
“轰——！”
一声沉闷的、源于能量瞬间释放的巨响，在木卫二稀薄的大气中回荡。
在轨道的起点，那个重达十万吨的、被特制合金包裹的资源包，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推动。
它的速度，开始以恐怖的加速度飙升。
一道耀眼的、蓝白色的光芒，从炮口喷薄而出。
那是资源包在超高速下与稀薄气体摩擦所产生的等离子体辉光。
它像一颗新生的、短暂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尾迹，射入了漆黑的宇宙。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
“神谕，报告发射体状态。”何维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报告。”光幕上，一条代表着资源包飞行轨迹的绿色线条出现。
“发射体已成功脱离木星引力影响。当前速度稳定，航向精准。”
“预计在四十八小时后，抵达小行星带预定坐标。”
“轨道偏差：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这个数字，代表了帝国工业和算法的极致精度。
赵东升看着那道完美的轨迹线，他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我们成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们真的做到了。有了这条‘资源管道’，整个太阳系的资源，都将为我们所用！”
指挥中心内的其他区长和技术专家，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绝望的阴霾，正在被驱散。
【大禹计划】的成功，为这场看似不可能胜利的战争，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地球能够在星际建立工业，采集星际资源。
接下来，他们就可以用这些东西，去建造战舰，建造武器，去武装整个文明。
人类终于有了反抗“收割者”的资本。
然而，就在指挥中心充满了乐观气氛的时刻——
“警报。”
“神谕”AI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神谕’，报告警报来源。”何维的眉头皱了起来。
“警报来源：太阳系外围引力波背景噪音监测阵列。”
主屏幕的画面切换了。
不再是【投石索】的壮观影像，而是一片充满了无数噪点的、如同雪花般的背景数据图。
在这片看似混乱无序的数据海洋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的信号源，被一个黄色的数据框给标记了出来。
“这是什么？”一名物理学家不解地问道，“看起来像一次普通的超新星爆发残留的引力波信号。”
“不。”“神谕”AI否定了他的猜测。
“该信号的强度，远低于任何已知的自然天体物理现象。但是，它的频率，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极具规律性的周期性变化。”
“重复一遍，它的规律性，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物理模型。”
何维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放大信号源所在区域的星图。”他命令道。
星图在屏幕上展开，镜头开始向太阳系的边缘地带拉近。
越过海王星的轨道。
穿过柯伊伯带。
最终，停留在一片空旷、黑暗、几乎没有任何大型天体的虚无区域。
奥尔特云。
那是太阳系的边疆，是理论上存在、但人类从未真正踏足过的、由无数冰冷彗星构成的巨大球壳。
那个异常信号，就来自于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能确定它的具体位置吗？”何维问。
“无法确定。”“神谕”AI回答，“它的信号太微弱了，而且一直在进行微小的位置跃迁。我们只能大致锁定，它位于距离太阳约零点八光年的一个球形区域内。”
零点八光年。
这是一个让人感到绝望的距离。
即便是帝国最快的探测器，也需要数百年才能抵达。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它一直都在。”“神谕”AI的回答，让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
“我们的引力波监测阵列，从建立之初，就记录到了这个背景信号。但因为它的信号强度过低，一直被系统自动归类为无意义的‘宇宙背景噪音’。”
“直到刚才。”
“就在【投石索一号】进行发射，引发了大规模的能量和质量转移之后，这个信号的频率，发生了一次极其微小的、但绝对存在的同步变化。”
“我的算法捕捉到了这次变化，并将其与发射事件进行了关联。”
“初步判定：该信号源，与我们太阳系内部的活动，存在某种形式的因果联系。”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那个东西，在监视着我们。
它一直在那里。
可能已经待了数万年，甚至更久。
【大禹计划】的巨大成功，那些正在疯狂增长的工业产能，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这就好像一群蚂蚁，在人类的院子里，辛辛苦苦地建造起了一个庞大的蚁巢。
它们为此欢呼，以为自己变得强大了。
却不知道，房子的主人，从始至终，都在窗户后面，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它就是‘收-收割者’的眼睛，对吗？”一名年轻的区长，声音颤抖地问道。
何维没有回答他。
他走上前，伸出手，触碰着那片冰冷的、显示着异常信号的光幕。
“‘神谕’。”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
“调出【信使一号】最后传回的那段‘收割者’加密信息流的全部数据。”
“遵命。”
屏幕上，那段充满了未知符号的数据流，再次出现。
“将这段信息的底层量子波动特征，与我们现在监测到的这个奥尔特云信号，进行一次深度对冲分析。”
“我需要知道，它们是否同源。”
“遵命。分析程序已启动。”
“神谕”AI的全部算力，都开始转向这项任务。
海量的数据，在后台进行着疯狂的比对和碰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指挥中心里，只有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五分钟后。
“分析完成。”
“神谕”AI给出了最终的判断。
“对冲分析结果：两个信号源的底层量子纠缠特征，相似度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结论：它们来自同一个文明。”
结论确认了。
那个隐藏在奥尔特云深处的未知物体，就是“收割者”文明提前布置的一个超距监视节点。
是它们潜伏在太阳系边疆的、一颗沉默的眼睛。
“为什么是现在？”赵东升喃喃自语，“如果它一直在那里，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异常？”
“因为它被惊动了。”何维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苍白的脸。
“在此之前，人类文明对它而言，可能只是一群在地球这个小池塘里打闹的原始生物，不值得被特别关注。”
“但现在，我们走出了池塘。”
“我们启动了【大禹计划】，展现出了行星级的工业改造能力。【投石索】的发射，更是一次毫不掩饰的、向整个太阳系宣告我们存在的信号。”
“在它的评判标准里，我们的文明等级，可能已经跨过了一个阈值。”
“我们这片田地里的庄稼，似乎长势喜人，快要成熟了。”
何维的话，让所有人的后背都冒出冷汗。
“‘神谕’，”他下达了新的指令，“立刻启动所有预案。我需要你推演出，这个监视节点被‘惊动’后，最可能发生的三种情况。”
“遵命。推演中……”
三十秒后，结果出现在屏幕上。
【可能性一（72%）：该节点将当前情况，上报给‘收割者’主力舰队。主力舰队根据新的情报，调整航行计划，可能会提前抵达。】
【可能性二（26%）：该节点启动主动探测模式，向太阳系内部派遣更先进的隐形探测器，以获取更详细的情报。】
【可能性三（2%）：该节点本身具备一定的攻击能力，将对我们的关键设施，例如木卫二基地，进行一次试探性的超距打击。】
何维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可能性，沉默了。
无论哪一个，对刚刚起步的人类文明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战争，比所有人预想的，都来得更早。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能再等了。”
何维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传我命令！”
“通知木卫二基地，【投石索】计划暂停。所有工业产能，立刻转向一个新的项目。”
他走到指挥台前，调出了一张全新的、充满了疯狂构想的设计图。
“我们不能被动地等待审判。”
“我们必须在敌人抵达之前，拥有能够威胁到它们的力量。”
“既然它们有一只眼睛在看着我们，那我们就先想办法，把这只眼睛，给它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