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由他亡妻林晚晴所化的幻象,如同一缕青烟,消散在了客厅的阳光里。但她留下的那句诅咒,却像一根最恶毒的冰刺,深深地扎进了苏云舟的道心之中,将他钉在了原地。
“你会失去的……就像你失去我一样……”
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最深处,在他那段尘封着无尽愧疚与遗憾的记忆之上,轰然炸响!
苏云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那颗经过鸿蒙灵田洗礼,早已古井无波的道心,在这一刻,竟“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这不是法则的攻击,这是……因果的诅咒。
以他自身的“心痕”,为媒介。
“爸爸……”
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将他从那失魂落魄的状态中猛地惊醒。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晴晴小小的身体,正蜷缩在沙发上,不住地颤抖。她的小脸,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滚烫,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仿佛陷入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冷……爸爸……我好冷……”
苏云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女儿抱在怀里。入手处,是滚烫的体温,但她的生命气息,却像风中残烛一般,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飞速地衰败、流逝!
他立刻将一缕最精纯的“荣”之生机,注入女儿的体内。然而,那足以让枯木逢春,让白骨生肌的创世之力,在进入晴晴体内的瞬间,便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无形的充满了“失去”与“终结”意味的诅咒之力,瞬间吞噬、中和!
无效!
他赖以逆天改命的“枯荣”权柄,在这一刻,竟对自己的女儿,彻底失效!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苏云舟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慌与恐惧。这种无力感,比他当初面对女儿的绝症时,还要强烈一万倍!
他毫不犹豫地,抱着女儿,瞬间进入了鸿蒙灵田。
他将女儿轻轻地放入灵泉池塘之中,那能洗涤万物、滋养众生的灵泉之水,却无法浸润她的身体。那朵镇魂金莲散发出的安神之光,在照到她身上的瞬间,便被一股灰败的气息所污染,变得黯淡无光。
他抱着女儿,冲到青木灵树之下,想要引动这株灵田之根的本源之力。然而,青木灵树只是轻轻摇曳,散发出一股悲伤而无奈的意念。它能维持晴晴的生命之火不至于立刻熄灭,却无法根除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之力。
因为那诅咒的源头,不在外界,不在晴晴身上。
而在他自己那颗已经裂开的……道心之上。
“是我……是我害了她……”苏云舟抱着女儿,跪倒在息壤之上,这个认知,让他万念俱灰。
“归零者”找到了他唯一的弱点。它没有攻击他的道场,没有攻击他的力量,它攻击的是他的“心”。用他最深的爱,来锻造最恶毒的刀然后狠狠地捅向了他最珍视的宝藏。
就在他心神失守,几乎要堕入魔障之际,一道黑色的残影,无声地出现在了灵田的入口。
是唐凌。
她回来了。她看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宛如一尊悲伤雕像的先生,又看了看他怀中气息奄奄的晴晴,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疑问。
她只是默默地走到灵田的入口处,将那柄新得的灵宝“寂灭”缓缓抽出,横于胸前,然后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她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问一个多余的问题。她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的先生:
您在里面守护您的世界。
我在外面为您守护这个世界的……门。
无论发生什么,我之信念,永不动摇。
唐凌这无声的信任,如同一道清泉,注入了苏云舟那几近干涸的心田。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几欲崩溃的疯狂,渐渐被一丝决绝所取代。
不能放弃!
绝不能放弃!
他抱着女儿,冲出了鸿蒙灵田,回到了客厅。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台冰冷的量子超算“天枢”之上。
既然神通无效,法则无用……那便试试凡人的智慧!
他将晴晴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用自己的灵气,勉强维持着她的生命体征。然后他将自己那带着一丝颤抖的手,按在了“天枢”的机箱之上。
“天枢!以我的权限,分析晴晴的生命状态!分析那道诅咒的构成!我要看到它!我要看到它的本质!”
“指令收到。正在连接生命体‘苏晴’……正在扫描法则残响……”
“天枢”的屏幕之上,无数苏云舟看不懂的数据流,如同狂风暴雨般刷新。这一次它模拟出的不再是星图,而是一个复杂到极致的人体模型。
模型的核心处,代表着晴晴生命本源的光点正在以一种不可逆的趋势,迅速黯淡下去。而一条肉眼不可见的由纯粹的“负面因果”构成的黑色锁链,一端连接着晴晴的生命本源,而另一端……则深深地扎进了苏云舟的模型代表——那颗象征着他道心的光球之上,一个清晰可见的裂痕之中。
`[分析完成。]`
`[结论:检测到高维因果律武器——‘心痕之咒’。]`
`[原理:以目标A(苏云舟)最深刻的负面记忆与情绪(心痕)为‘锚点’,构建因果链接,将其转化为持续性的‘熵增’诅咒,作用于与目标A因果最深的目标b(苏晴)之上。]`
`[警告:目标b的生命体征正在不可逆地滑向‘寂灭’。]`
苏云舟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冰冷的结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解法!”他几乎是嘶吼着问道,“告诉我解法!”
屏幕上的数据流,停滞了数秒。似乎连这台超越时代的机器,都在为这个问题而感到棘手。最终一行全新的不再是陈述句,而是一个问题的白色文字,缓缓浮现。
`[问题:如何修复已存在的‘心痕’?]`
如何修复?
苏云舟愣住了。对妻子的愧疚,对过往的遗憾,早已成为了他灵魂的一部分。那是无法被抹去也无法被修复的伤疤。
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死循环时,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发生了变化。
`[逻辑推演:‘修复’指令无法执行。启动备用协议——‘覆盖’。]`
`[建议:以更强大的‘正向因果’,覆盖‘负面心痕’。]`
`[方案:请为变量‘林晚晴之死’,重新定义其‘意义’。]`
重新定义……意义?
苏云舟呆呆地看着这行字,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雷霆,轰然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他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抹去伤痛。但他可以改变自己看待伤痛的方式!他可以赋予那段死亡与失去一个全新的……意义!
对妻子的思念与愧疚,不应该成为禁锢他的牢笼与伤害女儿的诅咒。
它应该成为……他守护现在,守护晴晴,那份最坚定最温柔最不容动摇的……力量的源泉!
“我明白了……”苏云舟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脸上所有的惊慌与痛苦,都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决然。
他没有再去看晴晴,也没有再理会外界的一切。他只是盘膝坐在沙发上,将自己的所有心神,都沉入了那颗已经出现裂痕的道心最深处。
他要回到那个由他自己构建的心灵囚笼之中。
他要再一次去面对那个由他最深的恐惧与遗憾所化的……“林晚晴”。
但这一次他不是去乞求原谅。
他是去……告诉她一个答案。
客厅之外,唐凌手持“寂灭”,静坐如松,她的气息与整座道场融为一体,化作了第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
鸿蒙灵田之内,晚星仰天长啸,九尾天狐的虚影若隐若现,它将晴晴的灵魂,用最本源的破法神火,温柔地包裹起来延缓着诅咒的侵蚀。
而苏云舟,则已然踏上了一场没有任何神通与法则可以依仗,只能依靠一颗“心”去战斗的……证道之路。
他要以对亡妻的爱,化为守护之盾。
以对女儿的爱,化为破法之剑。
他要在那片心灵的废墟之上,为自己的道,重新立起一根……顶天立地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