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悬在绿色通话键上方,第无数次把手机屏幕按亮。凌晨两点十七分,锁屏壁纸里苏棠笑着比耶的照片泛着冷光,她身后是去年深秋的银杏大道,金黄的叶子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阳光。
这是他今晚要打的第七通电话。
前六通的忙音还在耳边绕着圈。第一通是十一点零三分,刚结束加班,他攥着满是咖啡渍的工牌冲进电梯,手指抖得按错三次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甚至没来得及说“我下班了”,就被机械的女声告知“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那时候他以为苏棠只是在跟朋友聊天,靠在电梯壁上松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他想等她挂了再打,却没忍住,十分钟后又拨了第二通。
第二通的忙音比第一通更短,像是对方直接按了拒接。林野盯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站在空无一人的写字楼大厅里,听着中央空调的嗡鸣,突然觉得有点冷。他摸出外套裹紧,想起早上出门时苏棠把这件外套递给他,手指在他手腕上蹭了蹭,说“今晚降温,别加班到太晚”。那时候他还笑着答应,说“争取十点前回家,给你带楼下那家糖炒栗子”。
结果栗子摊早收了,他也没在十点前下班,连苏棠的电话都打不通。
第三通是十一点四十分,他坐在出租车后座,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划出模糊的光带。司机师傅放着老歌,邓丽君的声音软乎乎的,衬得车厢里格外安静。林野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嘟——嘟——”的等待音,心脏跟着节奏跳得发紧。他甚至在心里预演好了开场白:“对不起啊宝贝,今天临时加了个急活,栗子没买到,明天我一早去给你买好不好?”可等待音响到第十声,还是变成了忙音。
他跟司机说“麻烦开快点”,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踩了踩油门。
第四通是十二点十五分,他站在公寓楼下,抬头能看到家里的窗户——没亮灯。苏棠一向怕黑,就算晚睡也会留盏玄关的小夜灯,今天却连一点光都没有。林野掏出钥匙,手指碰到口袋里的手机,又忍不住拨了号。这一次,电话响了五声就断了,不是忙音,是干脆的“无法接通”。他皱着眉把手机拿出来看,信号满格,没问题。
也许是手机没电了?他安慰自己,掏出钥匙开门。玄关的灯果然没开,黑暗里能闻到苏棠常用的那款柑橘味香薰,还没散。他换了鞋,轻手轻脚往里走,客厅的沙发上搭着她下午穿的米色针织衫,茶几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温水,杯沿还留着淡淡的口红印。
一切都跟平时一样,除了没人。
林野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摆得端正,像是从来没人躺过。他又去了阳台,苏棠养的多肉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叶片饱满,显然下午刚浇过水。书房的电脑关着,键盘上没有落灰,鼠标旁边放着她昨天没看完的书,书签夹在第三十七页。
他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有点慌。苏棠没说过要出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她还给他发过微信,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他那时候正在开项目会,只匆匆回了句“随便,你定”。现在想起来,他好像很久没认真跟苏棠聊过天了——最近一个月,他每天加班到十点以后,回家时苏棠要么已经睡了,要么还在等他,给他留着热饭,他却总是匆匆吃完就去洗澡,连句“今天累不累”都没问过。
上周苏棠生日,他本来答应陪她去看画展,结果当天临时被老板叫去出差,连句“生日快乐”都是在高铁上匆匆发的微信。苏棠回复的是“没关系,工作要紧,画展我跟闺蜜去看了,挺好看的”,后面还加了个笑脸表情。他那时候只觉得松了口气,没注意到那个表情里的敷衍。
林野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又拨了第七通。这一次,他没再站着,也没再走动,就那么坐着,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等待音一遍遍地响。
“嘟——嘟——嘟——”
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格外清晰。林野盯着茶几上的那半杯温水,突然想起苏棠以前说过的话:“林野,我不怕你加班,也不怕你忙,我怕的是你把我忘了。”那时候他笑着揉她的头发,说“怎么会忘,你是我女朋友啊”,现在想来,他好像真的快忘了,忘了她也需要陪伴,忘了她也会难过,忘了她不是永远都能等他。
等待音响到第十声,突然停了。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刚要开口,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是苏棠,是她的闺蜜陈曦。
“喂?”陈曦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犹豫,“林野?”
“陈曦?”林野的声音有点发紧,“苏棠在你那儿吗?她手机打不通,家里没人,我找不到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曦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林野,你现在才找她?”
林野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她在你那儿?”
“她下午就来找我了,”陈曦叹了口气,“带着行李箱来的,说想在我这儿住几天。她手机没没电,是故意把你拉黑了。”
林野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拉黑?为什么?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没说太多,就说觉得累了,”陈曦的声音放轻了些,“林野,你是不是最近对她太不上心了?她跟我说,这一个月,你跟她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以前一天多。上周她生日,你出差,她表面上说没事,晚上在我这儿哭了好久。还有昨天,她跟你说想周末去周边玩,你说要加班,让她自己安排,你知不知道她为了跟你出去玩,提前半个月就订好了民宿?”
林野坐在沙发上,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他不知道苏棠订了民宿,也不知道她生日那天哭了,更不知道她已经累到想躲开他。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努力工作,给她更好的生活,就是对她好,却忘了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
“她……现在还好吗?”林野的声音有点哑。
“不太好,”陈曦说,“晚上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睡,刚才才眯了一会儿。林野,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别给她打电话,也别来找她,让她冷静冷静。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想跟她过日子,还是只想找个等你回家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苏棠模糊的声音,像是在问“谁啊”,陈曦赶紧说“没什么,快递电话”,然后跟林野说了句“先这样,有消息我再跟你说”,就挂了。
林野握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通话记录的页面,第七通电话,通话时长一分零三秒。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看着那半杯已经凉了的温水,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想起刚跟苏棠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实习,工资不高,租的房子又小又旧,夏天没有空调,晚上两个人挤在小床上,拿着扇子互相扇风,却笑得特别开心。那时候他每天下班都早早回家,跟苏棠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她做饭,他洗碗,晚上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就算什么都不说,也觉得特别踏实。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沉默和等待了?
林野站起身,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凌晨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掏出手机,不是给苏棠打电话,而是给老板发了条微信:“王总,我明天想请一天假,有些私事要处理,手上的项目我已经跟小李交接好了,有急事他可以联系我。”
发完微信,他又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在备忘录里写了一行字:“周末带苏棠去她订的民宿,补过生日,看她喜欢的画展,再也不加班了。”
然后,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枕头旁边,躺到沙发上。他没开灯,就那么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等着天亮。他知道,苏棠不会那么快原谅他,也知道他需要花很多时间去弥补,但他不想放弃。他想把那些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想让苏棠知道,他不是忘了她,只是暂时迷了路,现在,他想找回她了。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茶几上的那半杯温水上,反射出微弱的光。林野站起身,走到厨房,把那半杯凉水倒掉,重新接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旁边摆上苏棠爱吃的饼干——是她昨天刚买的,还没开封。
他坐在沙发上,等着陈曦的消息,也等着苏棠愿意接他电话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要等多久,但他愿意等,就像苏棠以前等他回家那样,一直等下去。
手机安安静静地放在旁边,没有响。林野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等苏棠回来,他要跟她好好打一次电话,不是匆忙的报平安,也不是敷衍的问候,是认真地跟她说:“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了。”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拨出的电话,会有人笑着接起,跟他说:“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