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凌枝雨中倔强的样子，像是开在悬崖上的一朵野花，他看不到她一点点柔和的模样，感受不到她一点点的真心。
“你连自己都证明不了，却妄图诬陷别人？看来在第一次怀疑你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赶出去！”
赵砚的面色狠了几分，柳絮已经告诉了凌枝接下来的合作内容，凌枝已经偷窥到了他们的所有，前路未卜，稍错一步，满盘皆输，他不敢赌了。
岂料她赌了。
凌枝迅速撕掉胡子，扯开长发，她头发本就随便裹成一丸，一下散开，脸颊早已被雨水冲洗干净，女性的魅力微显。
然后她脱掉外衫和中衣，露出覆盖到胸腹的抹胸，抹胸上面有一圈围得紧紧的裹胸布，她毫不犹豫，一下扯开，弹出高峰。
这一下把赵砚整不会了，视线无端躲闪了一下。
凌枝的抹胸棉质，色彩苏雅，显得她纤瘦又有肉。雨滴滴落下，浸于头发，滑于肩头，女性的魅力全开。
她站在为他建坟立碑的地方，在他的挟持与怀疑之下，用上女性最大的诚意和尊严，发誓说：
“我叫凌枝，来自叙州凌霄山下。家中已无亲人，四处流浪。途中幸遇一公子，他收我于屋檐，护我于羽翼，我心存感激。
今日之事，是我莽撞，只因急于完成夙愿，找到那位将军。我对他儿时敬畏，绝无加害之心。将军若有需要，我可倾尽所有，矢志不渝。
以上字字属实，若有虚言，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乃毒誓，赵砚难免动容，可是凌枝的话中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凌枝看出来了，补充说：“于平民来讲，将军是一个代号，一个信仰，乱世之中，都在渴望着能够出现一个救世主。”
“那凌霄山在哪里？”
凌枝顿了顿：“如果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
赵砚拧了拧眉，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是凌枝的架势视死如归，仿佛把这一刻定义为了永恒，他再追究下去，便是伤害了她，犯了天谴。
雨水从赵砚的眼睫垂下，落于他微启的唇角，他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可对着凌枝单薄的身躯，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着他的行动，他无力抵抗，只能顺应。
更关键的是，他会心疼。
赵砚默默收了剑，脱掉外衫，给凌枝裹于肩头。他的衣裳于凌枝来说很大，他便把两个袖子当作襟带打结拴住。
然后捡起泥泞中的衣服和布防图，另一手抓过凌枝的手腕往回走。
他想把她带回拱极殿，他们淋了不少雨，他的衣服也是湿的，时间久了她会生病的。
走到一处山崖的时候，赵砚无意看到一只躲雨的蝴蝶飞入了崖下的洞口，于此他蓦然想到，拱极殿内均是男人，凌枝会难堪的，便拉着凌枝进了去。
山洞不算大，好在不湿润，赵砚从中找了几根柴火，先架起一个小小的篝火。
然后到洞口借用上方掉下来如珠帘的雨水，冲洗掉布防图和凌枝衣服上的泥泞，再到篝火边烤干。
两两坐在篝火旁。赵砚拎着凌枝的衣服，目定于火光。凌枝抱着双膝，呆呆地盯着赵砚于火光映照下的脸庞。
她曾经闲得无聊的时候，幻想过八百种与古人相认的场景，没一种有这么刺激。
她曾经天真无邪的时候，偷过爷爷的香烟和酒肉，还有被奶奶当作另一个孙子看待的大黄的食物，悄悄地拿到坟前供奉。
这将近十年的时间，她一口一口把古人喂得这么大了？
这会儿赵砚干咳了声，凌枝一直盯着他看，他已看过了她的身，突然有些不适应。
凌枝并未受到干扰，赵砚不得不看向她，发现她盯着自己出神了，脸颊悬挂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滴，反正配着湿漉的长发，苍白的皮肤，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并没有伤害她，但是他威胁她了，他想像上次那样关注一下她的颈项，但他好像没脸。
为了打消这种局促，赵砚把烤干的衣裳扔到凌枝的手上。
凌枝抱住衣裳才反应过来，现代到处吊带，一个抹胸根本不算啥，可这封建社会啊，难免还是有点子臊。
尤其是一抬头，发现赵砚手里拎着的是那条裹胸布。
赵砚也没想到这一出，他真的就是随手拿起来烤的，布防图锦织的，有防水功能，总归湿濡了些，他还想顺道烘一烘呢。
四目无端对视，然后秒闪开。
赵砚生扛着那个动作说：“你还要回趟家吗？”
凌枝忙摇头：“不，我跟着你。”
“那我给你一个身份，这次返回临安后，你便可以恢复女儿身了，可以穿漂亮的衣裙，戴喜欢的首饰，不用再把自己扮作小丑。”
本是好意慰藉人的话，可总觉得哪儿不对呢？赵砚从没觉得自己话多。
“到时你以凌枝的女子身份，去到陈亦安的身边，他会教你怎么做。”
“就是柳姑娘那个心上人吗？”
“对。”
这样也好，早些让凌枝知道他是走的怎样一条路，让凌枝自由选择要不要继续跟着他。
“好。”凌枝点头，古来军火大商都跟朝廷有一定交际，赵砚给她一个正规的身份不算事。
说说就不那么尴尬了，凌枝大方地看着赵砚。
赵砚的视线落于篝火，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更加立体的轮廓，清冷又温柔。
“赵砚，我真的能提前知道很多事情，我会保护你的。”
赵砚抬起眼帘，以为听错：“你，保护我？”
“对呀！”
赵砚愣了愣，他们之间隔着跳跃的火光，对面凌枝笑着点头的脸庞，活像一个小太阳。
慢慢的，他笑了：“好，你保护我。”
外面天光扫过，疾速下挂的珠帘开始变得稀散，出现了时不时的落叶声。
凌枝换衣服的时候，赵砚站到洞口去，那只躲雨的蝴蝶在他身边飞舞。
外面群山起伏的深幽，反射了一些过来，使洞口蒙蒙的水汽呈现出淡淡的天青色。
凌枝看着赵砚的背影，一阵长久的恍惚，不知道是庄周梦了蝶，还是蝶入了庄周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