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跟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一样大。
陆寒琛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高级定制的手工西装湿透了，紧紧黏在身上，昂贵的皮鞋里能养鱼。他站在“晴空修复工作室”那扇透着温暖光线的玻璃门外，脚边立着那个曾经象征着他身份、如今却空空如也的LV行李箱。
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流浪狗。
不，流浪狗都比他强，至少有个纸箱子遮风挡雨。
他抬手，想敲门，动作却僵在半空。
脑子里闪过几个小时前的画面——
“寒琛哥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爸爸他……你知道的，他最近管我很严。”乔薇薇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矫揉造作，背景音是喧闹的派对音乐。
“陆总，抱歉啊，最近手头也紧。”昔日称兄道弟的“朋友”，挂电话比谁都快。
连他长包的那家五星级酒店前台，都带着职业假笑告诉他：“陆先生，您的账户已被冻结，无法续住。”
真是……操蛋的人生。
他陆寒琛，海市商界翻云覆雨的存在，一夜之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而这一切，都拜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杂碎所赐！
怒火在他胸腔里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
“咔嚓。”
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苏晚晴端着一小盆洗笔的水，显然是要泼掉，没想到门口矗着这么大一尊“落汤鸡”煞神。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盆差点没端住。
“……陆先生？”她看清来人，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您这是……？”
陆寒琛的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个“无处可去”在嘴边滚了几滚，硬是吐不出来。
苏晚晴看着他，又瞥了眼他脚边的行李箱，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侧了侧身：“先进来吧，雨太大了。”
工作室里暖气开得足，带着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和纸张的味道，并不难闻。暖黄的灯光洒下来，和外面的凄风苦雨像是两个世界。
陆寒琛僵硬地走进来，水渍在他脚下晕开一小滩。他那身价格不菲的行头，和这间充满艺术气息但绝对算不上奢华的工作室，格格不入。
苏晚晴递给他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擦擦吧。”
他没接，只是抬起那双被雨水浸得愈发幽深的眸子看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你看到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嘲弄，“我现在，一无所有。”
“看到了。”苏晚晴把毛巾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语气平静无波，“新闻推送很及时。”
这女人！永远都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陆寒琛心头火起，那股子被压抑的傲气又冒了出来。“我不是来跟你诉苦的！”他几乎是低吼出来，“我是来跟你谈一笔交易！”
苏晚晴挑了挑眉，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我们签订契约。”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个荒谬的提议，“你，假扮我的未婚妻。”
“……”苏晚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稳住外界舆论，争取时间。”他语速极快，不容置疑，“你需要资源和平台，去查清真相，还自己清白。我们各取所需！”
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这真是多么公平的交易。
苏晚晴差点气笑了。“陆先生，您是不是忘了，造成我今天这个局面的，某种程度上说，正是您和您那漏洞百出的安保？”
“所以这是你最好的选择！”陆寒琛逼近一步，湿漉漉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跟着我，你才能最快接触到核心圈层，找到那个陷害你的人！否则，你就背着那个‘小偷’的嫌疑过一辈子吧！”
他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而且，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晴空工作室’永远无法想象的资源。人脉、资金，随便你挑！这难道不是你这种……独立女性，最想要的吗？”
他刻意在“独立女性”上加了重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
是，他戳中了她的一部分心思。工作室的发展确实到了瓶颈，而那个栽赃她的黑手，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靠她自己，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
但是……
“假扮未婚妻？”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陆先生，您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像未婚夫妻吗？”
一个破产流落街头的总裁，一个被他亲自审问过的“嫌疑犯”？
“像不像不重要！”陆寒琛大手一挥，带着他一贯的霸道，“我说是，它就是！只要我们一起出现，表现得足够亲密，外界自然会相信！”
他顿了顿，像是施舍般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演戏。契约期间，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你只需要在必要场合配合我。契约到期，我们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真是她天大的荣幸。
苏晚晴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工作室里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在权衡利弊。和这个危险又麻烦的男人绑定，无疑是与虎谋皮。但……这似乎确实是目前破局最快的方法。不仅能洗刷冤屈，或许还能为工作室搏一个未来。
“多久？”她终于开口。
“一年。”陆寒琛立刻道，眼神不容置疑，“一年时间，足够我东山再起，也足够你找到真相。”
“条款呢？”苏晚晴异常冷静，“具体我需要做什么？你能提供什么？必须有详细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空口无凭。”
陆寒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静地讨价还价。他看着她清澈却坚定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把她放在了“谈判对手”的位置上。
“……好。”他咬牙，“我现在就口述，你记录。明天我的律师会过来完善细节。”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在这间飘着松节油香味的工作室里，一场极不平等的“缔约”正在进行。
陆寒琛条理清晰，语气强势，列出了十几条对她的要求：随传随到、配合演戏、注意言行、不得泄露协议内容……
而他能给的，除了那句空泛的“资源”，目前似乎什么也拿不出来。
苏晚晴拿着笔，一条条记下，偶尔会打断他，提出自己的疑问和补充。
“在必要情况下，我需要动用你的人脉进行调查，你有义务配合。”
“可以。”
“协议期间，若因你的原因导致我的人身或名誉受损，你需要承担相应责任，并给予赔偿。”
“……”
“陆先生，”她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您不觉得，您现在并没有承担‘赔偿责任’的能力吗？”
陆寒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但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他所有的怒火都像砸在了棉花上。
“……我会写进协议，以未来个人资产的百分之十作为担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苏晚晴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记录。
那一刻，陆寒琛看着她低垂的、白皙的脖颈，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感觉。有屈辱，有愤怒，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
这个女人，冷静得可怕。
终于，条款大致列完。
苏晚晴看着那张写满字的纸，深吸了一口气。这简直是一份卖身契。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她放下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签。”
陆寒琛看着她，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火气又升腾起来。她凭什么这么平静？好像签的不是关乎她未来的契约，而是一张超市购物清单？
“苏晚晴，”他几乎是恶狠狠地提醒她，“签了字，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以后在人前，你就是我陆寒琛的女人，给我演好了！”
苏晚晴抬眼，对上他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浅，却像一根羽毛，猝不及防地挠过陆寒琛的心尖。
“陆先生，”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与其担心我演不好，不如担心一下您自己。”
“毕竟，‘破产霸总’这个人设，可比‘未婚妻’难演多了。”
陆寒琛：“……”
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这女人，绝对是他天生的克星！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