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方源对身后的两名保镖点点头，二人伸手为他开门。
然后大步朝先，领着着方智、梁秋实以及娄晓嘉两兄弟在一队保镖护院的簇拥下，无视周遭人声鼎沸以及从宴会厅各个角落传过来的审视目光。
施施然来到了位于宴会厅最深处、也是视野最佳的主桌前。
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甚至还抬起手，朝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大佬”级别的人物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抱歉，抱歉！公司里临时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耽搁了，让各位江湖前辈、警界精英久等，是我这个做东道主的不对。
失礼，失礼！”
他这口带着浓重京腔味的粤语虽然说得依旧磕磕绊绊，但那份身处“龙潭虎穴”却依旧挥洒自如、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意味的气场，却让在场不少原本还心存轻视、等着看他笑话的江湖大佬，暗暗收起了那份小觑之心。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方源朝身后一摆手，立马就有两个随从上前一步，将两个沉甸甸的藤箱，往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显然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点小小礼物，算是小弟孝敬雷探长和蒋龙头两位前辈的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请两位大佬务必笑纳。”
众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完全摸不透这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蒋震身后，侍立着的两个儿子中，那个眼神更为精明锐利、也更具枭雄潜质的大儿子蒋天生，目光快速请示了一下自己的父亲。
见蒋震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他也不再客气，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啪嗒”一声，动作干脆利落地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藤箱的黄铜锁扣。
“哗——金色传说！”
箱盖被掀开的瞬间，一片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略显昏暗的宴会厅！
只见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陈旧的小巧藤箱里，竟然密密麻麻地码放着数十根沉甸甸、色泽赤亮、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的……大黄鱼！
“我的天……”
“是金子！这么多金子！”
饶是蒋天生自诩跟着父亲闯荡江湖多年，也算见过些大场面，此刻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赤裸裸的“黄金冲击”晃得有些失神，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声音都有些变调：
“老爸……是金子啊！好多金子！”
“不错。” 方源脸上的笑容更盛，仿佛对众人震惊的反应十分满意。
“这里一共是两百公斤金条，算是小弟初到贵宝地，送给雷探长和蒋龙头两位大佬的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两百公斤的茶水钱？！
按照眼下（1958年底）黑市动荡的金价来算，保守估计……就是……足足一百三十万港币？！
一百三十万港币的……见面礼？！茶水钱？！
而洪兴那边的反应，更是直接炸开了锅！不少定力稍差的堂主、头目，看向那两箱黄金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贪婪和震惊，而是赤裸裸的、近乎疯狂的渴望！
蒋震什么时候见过如此“豪横”、如此“不讲道理”的场面？！
谁他妈见过这种玩法？！请客吃饭拜码头，正事一句没谈，二话不说，先扔一百多万港币的黄金出来砸场子？！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还是蒋震这位老江湖，率先从那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贪念。一双老眼紧紧地锁定在方源脸上，声音沙哑：
“老头子我痴长几岁，论年纪，跟你父辈都差不多。不嫌弃的话，叫你一声贤侄，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方源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蒋龙头您是江湖前辈，肯指点晚辈两句，那是理所应当。”
他话锋陡然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而又玩味的笑容：
“不过今天这个场合，要说‘有所求’的话，应该是蒋龙头您才对。”
“哦？”蒋震眉头猛地一挑，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我呢，”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为他剪好雪茄并恭敬地点燃。
方源深吸一口雪茄，缓缓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那副睥睨一切的姿态，看得在场所有江湖大佬眼角狂跳。
“不过是因为时间有些仓促，”
方源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
“先父先母新丧未久，按规矩，我得赶着回大陆守足三年孝期。
所以才不想等着你们洪兴跟别的社团打生打死分出胜负后再找上门，所以提前安排了今晚这场小小的会面。”
方源这话，狂到了没边！
然而，面对桌上那两箱沉甸甸的黄金，雷洛和蒋震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来来来，都别客气。” 方源仿佛没看见众人的神色，笑呵呵地示意保镖派发雪茄，“古巴来的稀罕货，大家伙都试试。”
蒋震接过雪茄，放在鼻尖嗅了嗅，神色变得异常郑重：“方老弟，你刚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我蒋某人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方源吐出一口烟圈，这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了真正的诱饵。
“小弟不才，前段时间手头有点闲钱，就联合我未来岳家，在西环那边，盘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货运码头，又顺手注册了家小小的船务公司，玩票性质。”
“规模嘛，不算大，” 方源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也就……勉勉强强十几艘还算能跑的万吨级的二手货轮吧。”
“嘶——！”
此话一出，宴会厅内又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十几艘万吨货轮？！
“本来呢，” 方源摊了摊手，“按照香江这边规矩，这个西环码头的装卸工人承包权，还有日后我方氏船队在香江地界靠港停泊所需的装卸人手，我看谁顺眼，给谁做不就行了嘛。”
“这，不过分吧？” 他笑眯眯地看向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凝重的蒋震和若有所思的雷洛。
方源将目光重新投向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郑重的蒋震，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这种正当生意，油水丰厚。我私下里做过一点小小的功课。”
“和联胜，太远，手伸不到港岛西环。”
“号码帮势力不小。不过嘛……” 方源特意加重了语气：
“也听说，号码帮有些弯弯背景。
方某未来三年还要回大陆守孝，实在是不方便，也不想跟那边扯上任何关系。
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盘踞在九龙城寨、势力同样不小的潮州帮……” 方源撇了撇嘴，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厌恶与鄙夷，“听说是靠走粉起家的？呵呵，做这种断子绝孙的生意……为什么不选他们，相信雷探长和蒋龙头，比我更清楚。”
“所以……” 他最终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蒋震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笑了。
“算来算去，数遍整个港九江湖，似乎有足够实力、背景又相对‘干净’一点、能稳稳当当接得住我方某人这单泼天大生意的，就只剩下……蒋龙头您麾下的洪兴社了？”
“方老弟的意思是……真的打算将西环码头的全部装卸生意，连同日后贵公司十几艘万吨货轮在港的所有陆上业务，都……交给我们洪兴来做？”
饶是蒋震纵横江湖快三十年了，此刻也忍不住心头狂跳。
这块蛋糕太大了！大到足以让洪兴的实力和地盘，在短短几年内膨胀数倍！
“是第一选择。” 方源肯定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掐灭了手中的雪茄，“否则，我也不用如此麻烦，又包船又送金，特意请二位大佬来喝这餐‘定心酒’了。”
“但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前提是，蒋龙头您，能干干脆脆地答应在下几个合情合理的小小条件。”
“否则，香江地面上，不是只有洪兴一家字头。我想，这么好的条件放出去，人家知道了，也绝对不会拒绝，甚至可能……条件更优惠呢？”
此话一出，洪兴那边顿时炸开了锅。
“喂！你个年轻人！话不能这么说！得寸进尺啊？！”先前那个金链汉子“傻强”，猛地一拍桌子，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着方源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我们洪兴在铜锣湾起家，论打架，港九地面哪个字头敢跟我们硬碰硬？你把大生意交给我们，是你捡到宝了！还想跟我们提条件？！你是不是吃傻了？！”
“就是！”另一个堂主也阴测测地开口，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眼睛放亮点！香江的水深得很！过江龙来到这里，都要先学会拜码头的规矩！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怎么收场都不知道啊！”
一时间，宴会厅内再次群情激涌，不少洪兴头目都霍然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大有方源再说错一句，就要当场“开片”的架势。
群情汹涌之下，蒋震全程稳坐钓鱼台没有出言制止的意思，或许是他也想看看方源这个年纪不大的过江龙镇不镇得住场子。
这里头是有说道的，要是此刻方源是个被这点小场面就吓住的外强中干之辈，那往后这涉及到上千码头工人家庭活路的生意，由谁说了算可就要打个问号了，这里头涉及一个话语权的问题。
与他对坐的雷洛此刻低着头，像是神游天外的样子，显然他也是一个想法。
对此，方源只是侧过身子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似乎连瞅一眼这些所谓堂主的想法都欠奉。
就在“傻强”等人目眦欲裂，仿佛就要喊耐不住的时候，方源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位保镖。
“赵叔，吴叔。”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
原先站在方源身后束手而立的保镖队伍里，立马站出两个太阳穴鼓鼓的汉子，是方源为了此次宴会特意从方家还有娄家请来的供奉。
43岁的赵德贵出身八卦门，一手炉火纯青的八卦掌使得出神入化，是赵力的授业恩师，赵力之所以想再次拜入方家门下也有来香江给赵德贵养老的意思。
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吴友仁，师从八极门，民国年间就跟在娄振华身边鞍前马后的老人了。
“有些苍蝇总是在耳边嗡嗡叫，吵得我连喝茶的心情都没了。”
方源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随即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麻烦两位出手，让我安生一会儿。”
“是，少爷！” 赵德贵和吴友仁对视一眼，嘴角同时咧开一抹森然的狞笑。
众人甚至还没看清那两个“供奉”是如何动作的！
只听“砰！砰！砰！”一连串沉闷的、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牛皮上的闷响，伴随着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先前那几个叫嚣得最凶的洪兴堂主、头目，有一个算一个，已经如同破麻袋般，被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力量，捏住了后脖颈，然后如同扔垃圾一般，被干脆利落地从二楼敞开的雕花窗户，一个接一个地扔了出去！
“噗通！噗通！噗通！”
重物落水的巨大声音，接二连三地从画舫外传来，惊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和岸边围观人群的尖叫！
蒋震既然是香江一个万人社团的龙头，手底下自然也是有功夫的。
见此情形瞳孔瞬间一缩，知道这两位都是大家族耗费无数资源才能培养出来的底蕴，这种家族出来的人，招惹不得。
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方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沙哑：
“手下人……瞎了狗眼，有眼不识泰山，冒犯虎威，是……是我老头子管教不严，罪该万死！”
“我代他们，向方老板……赔个不是！还请方老板大人有大量，饶过他们这一次！”
话说完，他竟是拿得起放得下，丝毫不顾及自己社团龙头的身份和脸面，直接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朝着方源这个同他两个儿子一般岁数的年轻人，拱手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