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时候,方家小院的堂屋里难得地摆了两桌。
主桌上,方源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正在小帮李安建一点一点挑着鱼刺的娄晓月,右手边,则是扒拉着米饭、还时不时偷瞄方源的娄晓娥。
另一桌,则摆在堂屋的里侧。黄家一家四口——郑爱花、黄卫东母子以及黄云舒、黄云卷姐妹俩,正围着桌子,安静地吃着饭。
菜色并无二致,都是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方源没有搞什么“主仆同乐,人人平等”的虚伪戏码,非要拉着黄家人上桌,搞那套施恩的把戏。
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当一个家庭,全家老小的饭碗、前途、乃至性命都攥在另一个人手里的时候,再去谈什么“平等”,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
他要的,是忠诚、可靠、能办事的下属,而不是一群被“恩情”惯坏了、分不清主次、日后可能反噬其主的“家人”。
不过饭后,方源还是将黄卫东单独留了下来,示意他坐。
“在照相馆那边,还习惯吗?”方源递过去一根烟。
黄卫东局促地摆了摆手,不敢接,恭敬地回道:
“托少爷的福,徐三哥和兰姐都挺照顾我。把我安排在照相馆店里学徒,一个月能有二十块五的工资。”
方源点了点头。他对这个身高一米七八,在弱冠之龄就凭一己之力扛起了整个家庭重担的同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我这儿现在有两个新门路,”方源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听听,自己选。”
“第一个,我想办法托人,把你弄进厂里,学开车,或者学修车的手艺。干好了,以后等我在南边定居买车了,你来给我当司机。”
黄卫东的呼吸瞬间一滞!
学开车?!
这年头有句老话,叫“手握方向盘,给个县长都不换”!驾驶员,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凤毛麟角的高技术人才!不仅薪资待遇高得吓人,社会地位更是远超普通工人!
“第二个,”方源没理会他的激动,继续道,“把你调到胡同口的供销社去,当售货员。离家近,也方便照顾你妈和两个妹妹。”
供销社售货员!那更是传说中的“八大员”之一,是无数城里姑娘挤破头都想嫁的“金饭碗”!
黄卫东的心脏“砰砰”狂跳,他怎么也没想到,少爷会给他如此优厚的选择。
他不是没想过学开车,那份荣耀和前途,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甚至幻想着,以后去了南边,也能开着气派的洋车,跟在少爷身后。
但是……
他看了一眼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笑的一脸满足的母亲郑爱花,又想到了自己两个如花似月的双胞胎妹妹。
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少爷,”他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我想……选第二个。”
“哦?”方源挑了挑眉。
“学技术,给您开车,是卫东的福分。
但……家里现在这个情况,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女同志,我一个大男人,总是不放心。
供销社就在胡同口,真要有什么事儿,她们喊一嗓子,或者跑过来叫我一声,我立马就能回来照应。”
“好。”方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容。
对他这个选择十分满意。。
当初他费尽心思把黄家人从乡下运作到城里,为的就是给这个空荡荡的院子添点“人气”,给自己未来的“大后方”增加一份安全保障。
黄卫东能分清主次,顾家、念家,这才是他最看重的品质。
“行,这事我知道了。”方源点了点头,“不过,这事儿牵扯到两个系统调动,我也不一定能保证百分百办成。你先收好口风,在正式命令下来之前,谁也别说。”
“我明白!”黄卫东重重地点头,“卫东知道轻重,绝不给少爷添麻烦!”
“还有,”方源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别叫我少爷。”
黄卫东一愣。
“你是个顶门立户的男人,跟她们女同志不一样。以后,叫我‘东家’就行。”
“东……东家!”黄卫东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即眼眶一红,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东家!我记下了!”
“嗯,去吧,上班别迟到了。”
“哎!”
黄卫东应了一声,跟正在厨房里忙着洗碗的母亲郑爱花打了个招呼,便蹬上那辆半旧的二八大杠,上工去了。
……
小孩子觉多。
方源和黄卫东谈话的这点功夫,娄晓月已经把李安建给哄睡着了,正给她盖着小被子。
一旁的娄晓娥,则没心没肺地趴在被子上,手里翻着一本《红旗》杂志,没看两页,也打起了哈欠。
在姐姐的劝说下,扯过一张薄被盖在肚子上,没过一会儿,也发出了均匀的憨声。
方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李安建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拉起娄晓月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出门。
客卧里,只剩下姐妹俩安静的睡颜。
另一边的主卧,方源将娄晓月一把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下巴抵着她馨香的秀发,享受着这久违的温存。
小别胜新欢。
两人免不了耳鬓厮磨,说了好一阵子悄悄话。
“源哥……”娄晓月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你别蒙我!”娄晓月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他,眼圈微微泛红,“你明明前天就该到京城了,为什么昨天一天都没消息?今天才回来?”
看着爱人那担忧的模样,方源心中一暖。
紧了紧搂着她纤腰的手,将这一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从自己在香江如何“大展拳脚”,注册公司、购买船只、结交祁德尊、“威慑”蒋震和雷洛……
“……动静闹得有点大。所以,我这一回来,就被部里的人‘请’去喝茶了。”
“啊?!”娄晓月瞬间紧张起来,“那……他们没为难你吧?”
“为难?”方源笑了,笑得有几分自得,也有几分冷意,“他们倒是想。不过啊,为难不了。”
他搂着怀里的娇躯,手掌在她光洁的后背上轻轻拍抚着,语重心长地说道:
“月月,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最怕的,不是被人利用。最怕的,是你连被人家利用的资格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在香江闹出那么大动静?为什么非要跟那些鬼佬高层、社团龙头扯上关系?”
“我就是在‘展现价值’!我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我方源,有值得上边拉拢的价值!
有钱,有人脉,有渠道!
他们想通过我,从香江拿到需要的东西,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交换!”
“等哪天咱们真就这么,灰溜溜地跑到香江,夹着尾巴做人,那才真是死路一条。
那可不是什么善地,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娄晓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虽然不全懂这些复杂的博弈,但她能感觉到,怀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似乎正在飞快的成长,成长到足以让自己依靠的一家之主。
这种变化,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源哥,”她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别怕。”方源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切有我。”
“人性如此,只要咱们手里握着所有人都需要的东西,他们就得仰仗咱们,甚至巴不得,好吃好喝地把咱们供着。
约翰牛的鬼佬如此,这边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