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街道,依旧是干净整洁的街道。
月光如水银般铺洒在青石板上,两侧建筑的轮廓柔和,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火,微风带来远处桃林若有若无的甜香,空气中弥漫着桃花源特有的、过分宁静祥和的气息。
刚才那炼狱般的景象——
那些粘稠蠕动的暗色物质、覆盖建筑的幽紫脉络、如潮水般涌动的裂界造物、震耳欲聋的嘶吼与能量爆鸣——全都......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有焦痕,没有裂界造物消散后残留的灰烬,甚至连一丝能量紊乱的余波都感知不到,一切都完美得如同他们初抵桃花源时所见,甚至比那时更加“正常”,更加“祥和”。
“阿夜,这......这怎么可能?”流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萤绿长剑,剑身上的光芒在宁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我们,刚刚明明......”
拾夜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按在门上的手,转过身面向恢复正常的街道——他的眉头紧锁,感知不断放大,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眼前的区域,试图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但——
空间稳定,能量平和,生命气息......
依旧是一直以来的整齐划一的、缺乏真实波动的“平和”,没有任何裂界侵蚀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大规模战斗后应有的残留。
是幻象?
还是某种......时间或空间上的重置?
那个灰袍人......
狙击手......
顾念的警告......
苏挽桃的缺席......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纠缠成了一团乱麻,而眼前这诡异的“复原”景象,更是为这团理不清的线索蒙上了一层深沉的迷雾。
“阿夜,”流萤靠近他,声音压得很低,同时带着一丝不安,“这里...有点太奇怪了,我们刚才经历的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拾夜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
“不,我能肯定是真的。”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燕尾服的袖口——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被裂界造物骨刃边缘能量擦过的焦痕,虽然微不足道,但确凿无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宁静得过分的街道。
“但那边......似乎也是真实的。”
可眼前这片沐浴在月光下的祥和街景,却又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存在着。
两种截然相反的“真实”在拾夜的脑海中激烈碰撞,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
流萤也看到了他袖口上那道细微的痕迹,心下了然,但眼前的宁静与之前的炼狱反差太大,让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拾夜的目光从那道焦痕上移开,重新投向眼前宁静得诡异的街道,两种“真实”的割裂感让他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然而,就在他准备与流萤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时——
“吱呀——”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响动从身后传来。
拾夜和流萤瞬间警觉,同时转身面向那扇已经被拾夜推开一道缝隙的溯源堂大门。
门缝后,溯源堂内部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有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源,勾勒出前厅空旷的轮廓,而一个轻巧又带着睡意朦胧的脚步声,正从内部的某个房间由远及近。
“是谁......在外面吗?”一个带着困倦和些许紧张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这个声音......
拾夜和流萤同时一怔。
紧接着,溯源堂前厅里响起“啪嗒”一声轻响,柔和的光线顿时驱散了门口的黑暗。
而一个穿着素雅睡衣的身影也出现在光晕中,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脸上带着刚刚被惊醒的迷茫。
来者......
竟是苏挽桃——
显然,她是被门口的动静给惊醒的,脸上也还带着刚离开被窝的迷糊和暖意,当她看清站在门外,一人手持散发不祥气息的黯黑镰刀,一人握着萤光流转的长剑,分别是神色凝重、衣衫略显凌乱的拾夜和流萤时,她明显愣了一下,揉眼睛的动作僵在半空。
“拾夜先生?流萤小姐?怎么是你们......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
门内,苏挽桃脸上的睡意瞬间被惊讶取代,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有些散乱的睡衣领口,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慌乱。
苏挽桃的目光扫过在拾夜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黯黑镰刀,以及流萤手中萤光流转的长剑,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显然对他们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感到极度意外。
流萤迅速反应过来,手腕一翻,萤绿长剑化作流光消散,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和,但眼中的锐利尚未完全褪去。
“挽桃?你......住在这里?”
苏挽桃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睡衣出现在客人面前的失礼,脸颊微微泛红,但还是侧身让开了门口,语气带着歉意和邀请。
“是、是的...我平时就住在溯源堂后院的那间房......外边冷,二位先进来再说吧?”
拾夜与流萤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董了对方眼中沉静下去的惊讶与疑虑——苏挽桃的反应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刚才外面那场生死追逐、裂界横行完全是他们两人的幻觉,她脸上那种纯粹的困惑,不似作伪。
拾夜手腕微动,镰刀化作暗金色流光收回体内,随即踏入溯源堂,流萤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