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虞觅缓缓踩下刹车,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徐叙徐叙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小心翼翼地抱起两副尸骨推门下了车。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徐叙站在车边,目光扫视着眼前这座苍翠的山峦。
他在寻找,寻找一个能让这两副漂泊已久的骸骨得以安息、与山川灵气交融的归处。
远处,瀑布轰鸣的水声隐隐传来。
“先进去看看吧。”
徐叙定了定神,率先迈开脚步,带着我们一行人拨开茂密的枝叶,向水声的源头走去。
“我对墓葬风水之术也只是略知皮毛,”他的声音在林间显得有些低沉,“但愿够用。”
穿过一片熙熙攘攘、藤蔓交错的密林。
一道瀑布从高处倾泻而下,撞击着下方的深潭,激起水花,水雾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这深山里的灵气,倒是充沛得惊人。”徐叙忍不住低声感叹。
“嗯,”我轻声应和,贪婪地呼吸着这纯净得几乎不含一丝杂质的气息,“如此不染尘埃的深山净土,实属罕见。”
我这身人皮沾不得水,只好远离了这水花四溅的瀑布。
徐叙依照自己的判断,在瀑布轰鸣声的环绕下,于稍远处寻得了一小块相对平整的土地。
随即便挖起了坑。
出门时我们没考虑到带把铁锹什么的,于是眼下也只能靠徐叙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刀,蹲在地上刨坑。
我们也不好意思闲在一旁,只好各自就地取材,捡些粗壮些的木棍,一起刨。
泥土混杂着石砾,挖掘有些艰难。
约莫半小时后,总算是刨好了一个能容纳这两具木匣的深坑。
徐叙神情肃穆,近乎虔诚地将两个木匣轻轻放入坑底。
他取出两炷香点燃,袅袅青烟在湿润的空气中笔直升起。
他口中念念有词,那低沉的声音仿佛在为这两具尘封百年的亡魂进行最后的慰藉与超度。
当泥土一捧捧覆盖上去,垒起一个小小的土丘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鬼,紧绷的眼神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那逐渐隆起的土包,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低低呢喃。
“玉姐姐,我们自由了。”
也许是之前银珠对小鬼的保护让她心生依赖,回到旅店后,小鬼自然而然的便跟在了银珠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生出了想要将小鬼带在身边的想法。
也许是为了弥补心里长宁没能留下来的那一丝遗憾。
可念头刚升起,就被我强行按了下去。
小鬼与我们不同,她眼底是久经苦难都难以磨灭的清澈。
它还有投胎的机会。
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降生在这个全新的时代,便再不必承受为奴为婢的悲惨命运。
如果可以,她历经的百年苦难,足以让厉殊替她安排一户好人家投胎。
我得再去一趟地府,将捉鬼袋里那些从秀城商场带回的阴魂以及小鬼,都送给厉殊。
我转向虞觅,问道:“你平时……是如何联系厉殊的?”
虞觅闻言,略显尴尬地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没……没什么固定联系的法子,你也知道的,”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总是神出鬼没的,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从不打招呼。”
“好像也是,”我沉吟道,这两人还真是夫妻不熟。
“只是,我不知这江柳县地界的阴阳交界处在哪里。”
无论位于何地,必然存在这样一个连接阴阳两界的地方。
穿过那里,就能见到那间熟悉的皮匠铺子。
“嗯……让我想想办法。”虞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随即从贴身之处取出了那块厉殊赠予她的玉佩。
玉佩温润,在灯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抚摸着玉佩上繁复而古老的纹路。
片刻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玉佩举到面前,带着几分试探,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轻唤了一声。
“厉殊?”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
我们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虞觅身上,眼神里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
她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无奈。
“这……?”徐叙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困惑与怀疑。
“能行吗?”
“你别管。”虞觅头也不抬,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玉佩。
她翻来覆去地看,对着光,又贴近耳边,甚至尝试向其吹了口气。
“我总觉得,他对我一切都了如指掌便是因为这玉佩的缘故。”
“否则怎会次次都来得如此及时?”
“有道理。”我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堂堂阎君,总不可能在阴曹地府开了天眼,时刻分神盯着阳间的一举一动。
定是有某种媒介传达。
而这块玉佩,虞觅向来不离身。
但却不是因为这是厉殊送的所以她格外珍惜,而是这块玉佩曾在她面临绝望时,是她待在皮匠铺时心里唯一的慰藉。
几番折腾无果后,虞觅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
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猛地扬起手,作势就要将那块玉佩狠狠摔向地面。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透着彻骨阴寒的手,凭空出现,精准而强硬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厉殊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张貌美却此刻布满阴云的脸庞,几乎要贴到虞觅眼前。
我们默默的退到了房间的角落,力求降低存在感,只做安静的旁观者。
“你还真敢摔?”厉殊的声音低沉,攥着虞觅的手并未松开,攥着虞觅手腕的指节并未放松。
墨色的眼眸里翻滚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质问。
“不敢,”虞觅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惊了一下,随即迅速镇定下来,摇头否认。
眼神略显无辜,“下面是地毯。”她的目光向下瞟了瞟,脚尖轻轻点了点脚下厚实柔软的地毯。
语气轻飘飘的,让厉殊瞬间哑了火。
“谁让我叫你你不答应?”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