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没走出两步的我们又折返回了烧烤店。
让老板在外面支了张桌子,避开了店内的嘈杂与浓烈的酒精味。
正好也能看到面店有没有开门。
“怎么样?我这味道还不错吧?”老板笑盈盈的看着徐叙手中空掉的肉串,他的指尖还残留着竹签上面的油腥。
“嗯!”徐叙爽朗地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
老板顿时眉开眼笑,把一张沾着油渍的菜单推到我们面前。
我连看都没看,顺手就把菜单推给了旁边的虞觅。
“我只要刚刚那个,你们点。”
至于岑苍栖,更是从来没尝过这种吃食,他对着菜单上那些五花八门的烤串名字,眼神里透着一丝茫然。
也许是被那个大肉串激活了味蕾和胃口。
虞觅今天显得格外豪爽。
她接过菜单,几乎没怎么犹豫,纤细的手指在纸页上快速点划着。
不一会儿,烤得滋滋作响、香气扑鼻的各种串儿就堆满了我们的小铁盘。
铁盘险些都要放不下。
“吃!我请客。”虞觅小手一挥,颇有些豪气干云的味道,与她平日里精打细算的形象大相径庭。
“难得,”徐叙调侃道。
“不请你!”虞觅瞪了他一眼,故作生气道。
虞觅舍不得花钱是我们大家都清楚的事实。
即使如今已经不缺钱花,她还是习惯了节俭。
我专注于嚼着被岑苍栖刻意拿到我面前的大肉串。
还真是个傻子,总在我吃得津津有味时,眼底泛起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一顿烧烤吃得我们满嘴油光,这似乎是我们真正意义上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以往我和银珠都没动过筷子。
直到时间临近晚上九点,徐叙富有绅士风度的抢在了虞觅前面买了单。
吃饱喝足,我们起身,准备回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子深处那紧闭的面店门口,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抹矮小佝偻的身影。
巷子里的光线昏暗如墨,但那熟悉的轮廓,明显是张老太。
“张奶奶!”虞觅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便高声呼唤起来,朝那抹身影小跑过去。
我们立刻加快脚步跟上。
徐叙摸着已经八分饱的肚子,半是期待半是调侃地嘀咕,“再吃碗面也不是不行。”
可张老太只是略显诧异地侧过头,浑浊的目光在虞觅脸上停留了一瞬,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虞觅想要搀扶的手。
她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解释道。
“丫头啊……这两天你张爷爷身子骨不争气,病倒了,小店就只好歇了两天。我这会儿……是回来拿点东西的。”
她的动作有些迟缓,语速也偏慢。
“等老头子缓过劲儿来,你再带朋友们来,奶奶给你们煮面……”
张老太的目光扫过眼里对肉臊面期待尚未完全褪去的徐叙。
虞觅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消失。
眼神变得有些失焦,她凝视着张老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奶奶……我……还能……还能吃上您和张爷爷煮的那碗肉臊面吗?”这话问得突兀而沉重,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张老太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她似乎没料到虞觅会这样问,只是含糊地重复着。
“能,能……等老头子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僵硬而布满老茧的手,哆哆嗦嗦地去摸索口袋里的钥匙准备开门,动作显得异常笨拙费力。
虞觅猛地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了张老太那双颤抖不止的手。
借着巷子里昏暗的光,隐约能瞥见张老太手背上的一块块边缘模糊的尸斑。
虞觅对于尸斑这种存在再熟悉不过,她从前是人皮姥姥的时候,整日都与尸体打交道。
有时候去得晚了,那些尸体便长出了尸斑,剥皮困难不说,剥下来的人皮也没什么用处。
更别说,我们靠近张老太时,便闻到的她身上散发着那股淡淡的尸臭味混杂着熏香。
她似乎是依靠那味道浓重的熏香来勉强遮盖身上一日比一日难闻的尸臭。
她的手指,已经明显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尸僵,所以在面对如此简单的门锁时,打开都变得很费劲。
她死了。
少说,也死了两三日了。
只不过,她的魂魄为何会滞留在身体里没有离去,我们不得而知。
她拙劣的故作轻松平常,在我们眼里,皆是无用的欲盖弥彰。
虞觅的嘴唇张张合合,酝酿了许久,才艰难地将那残酷得令人窒息的事实宣之于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张奶奶……您……您已经走了啊……”
她指尖摩挲着张老太手背上粗糙的老茧,感受着那死寂般的冰冷,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身死魂消,本是天道轮回。”一旁的徐叙语气平静地接过了话茬,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
“魂魄若强行留在尸体里,时间一长,便会迷失自我,化作只知嗜血、毫无理智与情感的僵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张老太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您煮的面,很好吃,若您愿意,我可以为您超度。”
张老太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
她缓缓抬起浑浊的眼,环视着我们几人。
虞觅眼中深切的哀伤与了然,徐叙脸上的肃然与认真,以及我们眼中那份同样洞悉真相的沉重。
张老太眼见自己死去的事实已经无法隐瞒,无奈叹了口气。
“唉……老婆子我……并非存心要搅扰这阴阳两界的规矩啊……”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苦涩。
“可我若是走了,家里那病得下不了床的老头子……谁来管他一口热乎的饭食,谁来给他端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