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元。”
听到这三个字的陈陌誓，慢慢抬起了头。
他死死盯着李十元，身上的铁链发出了“喀喇喀喇”的声响。
“你是李十元？”
“如假包换。”
李十元如实说道。
陈陌誓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他身上的链条一瞬间便收紧缠绕，深深嵌入陈陌誓的皮肤中。
陈陌誓徒然地挥舞了两下手臂，也只能颓然地放弃。
“是嘛……你才是李十元……”
陈陌誓疑似失去了全部力气。
“这还真是命运弄人。”
“是啊。”李十元表示同意。
“时邪命邪，吾其无奈彼何。”
！
陈陌誓又猛然抬头。
这次，他的语气却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是怎么知道这句诗的？！”
？
李十元感觉肖磊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句诗，到底代表了什么？
好在，李十元有足够的时间。
“不急。”李十元就地坐下。
他拿出了一个葫芦和两个杯盏，将两个杯盏斟满之后，隔着牢门给陈陌誓递了进去。
“今天来，你的疑惑，我的疑惑，都能一并解决。”
陈陌誓看了看李十元，又看了看地上的杯子。
他什么也没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但入口的那一刻，陈陌誓就感觉不太对劲。
“果汁？”
陈陌誓不理解。
“这种时候，应该是用酒才对吧。”
“见谅，未成年人不能饮酒。”李十元又把陈陌誓的杯子倒满。
“我可以先回答你的问题，关于那句诗，我也不知道在哪看到的，但我确实记得那句诗。”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陈陌誓不屑地说。
“该我问你了：为什么要杀我？”
“受人之托罢了。”
“那我换个问法：沈泽为什么要杀我？”
陈陌誓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目光接触到李十元的那一刻，又黯淡地低下了。
“我怎么知道。”
“你这也说了等于没说。”
轮到陈陌誓提问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很早，比你想的还要早。”
李十元回答。
“到我了。”
“宗门招新时，屠杀淘汰者，是你干的吗？”
陈陌誓又一次被李十元震惊了。
“这你也知道？”
“我就当你承认了。”
李十元接着问：
“为什么？”
“受人所托。”
又是沈泽，李十元心想。
“沈泽的弱点是什么？”李十元继续追问。
陈陌誓不屑地轻笑一声。
“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关于沈泽的其他信息呢？你知道的所有。”
陈陌誓盯着李十元：
“我为何一定要告诉你呢？”
李十元也同样盯着陈陌誓：
“奇怪了，我感觉你不是个愚忠的家伙啊。”
“或许吧，但师父是个例外。”
“我不会出卖他的。”
“就算他已经出卖了你？”
李十元本以为陈陌誓会辩解说“这怎么可能！”
但，陈陌誓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就算他已经出卖了我。”
……
难搞哦。
李十元知道，陈陌誓说出这话，从他口中套取沈泽的信息几乎是不可能了。
李十元只能继续问点别的。
“你似乎也知道‘时邪命邪，吾其无奈彼何’，这句诗到底代表了什么？”
“一个组织。”这个问题，陈陌誓回答得很干脆。
“一个神秘且危险的组织，我也是在一次偶然间听见了这句诗。”
“当时我在执行宗门任务，在一家客栈落脚，那是众多修士休息闲谈的地方，在午饭期间，我听到有个人吟出了那句诗。”
“之后我似乎昏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时，见到了眼前骇人的一幕。”
“客栈里，三位高境界修士全部重伤，其余的低境界修士，尽数死亡。”
“而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听完陈陌誓的讲述，李十元才知道，这句诗居然如此危险。
但，有些不对劲。
如果这句诗真的代表着绝对的危险，那当时肖磊听见自己念出这句诗时，不应该立马逃跑吗？
但他非但没有跑，反而一定要弄清楚自己从哪听来的这句诗。
有些奇怪。
但李十元见陈陌誓也不像是在说谎。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这句诗的含义不止一种，所代表的东西也远比李十元想象的要复杂。
这个问题似乎也没完全解答，李十元只好又换一个：
“所以，你真的是方无缺？”
陈陌誓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了？”
“也是。”
李十元点点头，
“你问吧。”
陈陌誓又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对你来说，人命究竟是什么？”
？
李十元没有想到陈陌誓居然问这么深刻的问题。
而且，一个杀人犯问自己人命究竟是什么？
反了吧？
但李十元突然想到，自己其实也杀过人。
杀了一个嗜赌如命，丧失人性的败类。
但这确实是一条人命。
尽管其他人都为自己叫好，甚至连他的家人也感恩戴德。
但人命能因他人的反应来衡量吗？
可自始至终，李十元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香甜的果香萦绕在他的喉头。
李十元突然觉得陈陌誓说得是对的——这种场合应该喝酒才对，果汁太破坏氛围了。
李十元思考着。
自己杀掉王六，与陈陌誓杀掉淘汰者，究竟有什么区别？
道德层面不同？还是法律层面不一样？
都修仙了，这些不足以成为理由。
法律会随朝代变化，道德也会因人而异。
李十元挠了挠头，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了。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但真当李十元开始细细琢磨才感觉到杀人带来的思想层面的困扰。
自己凭主观意识判断善恶，与陈陌誓凭自己主观喜好杀人，有何不同？
对于自己来说，对于这个死了不知多少次的人来说，人命究竟代表着什么？
沉思了许久，李十元才终于给出了答案。
“人命是什么，取决于人的本身。”
“人如果保持崇高，他的命也便无比珍贵，如果自轻自贱，命也会卑贱无比。”
“嗜赌成命、杀戮成性、持强凌弱、欺软怕硬……等等等等，归根结底是卑微之人把自己的命放任给了欲望，暴力，虚荣或者势利。”
“像这般失去崇高之人，人命也便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于我而言，每一条人命都值得尊敬，前提是你要先自己尊重自己的命。”
……
陈陌誓听完李十元的回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他才开口：
“是的。”
“我是方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