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103年,新伊甸。
距离那场标志着“混乱战争”结束,六大势力格局初步形成的星历83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这三十年,是新伊甸科技树上军事分支被疯狂催熟的三十年,也是整个文明发展轨迹彻底偏离常轨的三十年。
战争,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熔炉,将所有的资源、所有的智慧、所有的道德底线,都投入其中,淬炼出最极致的杀戮艺术。
六大势力在广袤的星域中犬牙交错,边境摩擦、资源争夺、意识形态冲突、世仇报复……大大小小的战火几乎从未停歇。
而推动这一切进入白热化的,除了日益稀缺的战略资源,如用于能量武器核心的晶体、用于舰船装甲的三钛合金以及驱动改造版跃迁引擎的液氧同位素,还有一种颠覆了传统战争模式的革命性技术。
神经链接单兵舰载系统。
民间和军方更习惯用另一个带着戏谑和敬畏的称呼,“蛋人”技术。
其灵感来源已不可考,有传言说是某个势力在窃取到了艾玛帝国内有关德尔塔文明技术遗产时获得的禁忌知识片段,也有说法是某个天才科学家在研究了“星轨”那非自然的空间结构后产生的疯狂联想。
不过起源如何,已经没人关心了。
通过一系列极其复杂且危险的生物手术和神经接口,将一名经过严格筛选和改造的飞行员的克隆体,也就是被称为“胶囊者”或“蛋人”那些躯壳的神经系统,与飞船的每一个子系统进行深度无缝的链接。
引擎、武器、护盾、传感器......
然后,再让这位飞行员用意识转移的方式进入到这具克隆体内。
这不再是操作飞船,而是成为飞船。
飞行员不再需要繁琐的指令输入和仪表盘监控,他的意念就是引擎的推力,他的感知就是传感器的延伸,他的战斗本能就是武器的瞄准与激发。
人舰合一,如臂使指。
理论上,一名顶尖的“蛋人”驾驶一艘性能均衡的护卫舰,其战斗力足以碾压一支由普通船员驾驶的小型舰队。
而在这项技术普及的时候,意外发现意识可以具备某种量子效应般的特性。意识的投射和克隆体死亡后的意识返回,几乎是无视距离的同步。
于是,在通讯的需求下,这项技术的某一个更加“残忍”的变种,堂而皇之的登上了宝座。
不过,这里就无足为外人道了。
一场遭遇战,宣告了它的到来。
在艾玛帝国与米玛塔尔共和国以及人联的交界处,一片充满高辐射脉冲星和密集小行星带的危险空域,阿尔马拉星系。
艾玛帝国海军第六巡逻舰队下辖3个中队,共36艘战舰,以“启示级”巡洋舰为核心的舰队,进入了米玛塔尔共和国“自由之翼”游猎舰队的包围圈。
这原本应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游猎舰队下辖8个中队,约一百艘各型改装舰船,以高速突击舰为主。
然而,当战斗真正打响时,局面却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只不过,被屠杀的对象,是看似数量占优的米玛塔尔共和国舰队。
艾玛帝国海军舰队中,有三艘启示级巡洋舰,如同鬼魅般在战场中穿梭。
它们的机动轨迹完全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时而如毒蛇般贴着小行星表面掠过,时而以近乎直角的方式瞬间变向,规避着密集的炮火。
它们的炮火也精准得令人胆寒。每一次齐射,都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命中帝国舰船最脆弱的引擎喷口或是武器基座。
舰船的高速规避毫无作用,护盾和装甲都被不间断的激光轻易烧穿。
“第七中队!我们的巡洋舰护盾过载!结构损伤40%!引擎起火!”
“第三中队主舰被击毁!上帝啊,它同时挨了六道激光束!”
“无法锁定!它们的机动太混乱了!这种加速度,他们成员都是幽灵吗?!”
米玛塔尔舰队的通讯频道里,充满了惊恐和混乱的喊叫。
而那三艘“启示级”的驾驶舱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如果那还能被称为驾驶舱的话。
年轻的“蛋人”飞行员卡里克,他的身体被牢牢固定在一个充满营养液的透明“胶囊”中。无数细如发丝的神经探针连接着他的脊椎和大脑皮层。
他的眼睛紧闭,但整个战场的三维立体图像,却以比肉眼清晰百倍的方式,直接投射在他的视觉神经上。
他“感觉”到自己就是这艘船。
引擎的每一次脉冲,都像是他肌肉的收缩。护盾的每一次波动,都像是他紧绷的皮肤。激光炮的充能,仿佛是他的拳头蓄力。
“左侧,‘裂谷’级,优先目标。”一个冷静的女声通过神经链接传来,是他的长机,代号“夜鹰”的王牌飞行员。
“收到。”卡里克甚至不需要“想”,意念微动,他的座驾便以一个近乎完美的螺旋机动,绕开一团密集的炮弹,同时舰首的激光已然锁定目标。
“开火。”
没有吼叫的命令,只有意念中一道冰冷的指令。三发激光以惊人的精准度,同时命中了那艘‘裂谷’级护卫舰的舰桥和主引擎。
目标瞬间化作一团绚烂的烟花。
“漂亮,菜鸟。下一个。”夜鹰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
这就是“蛋人”的战争。
高效,冷酷,如同电子游戏般不真实,却又无比血腥。
这场原本预计需要数小时才能结束的小规模冲突,在短短十分钟内,以米玛塔尔游击队的覆灭告终。
帝国舰队的损失只有一艘被残余敌人同归于尽的启示级和里面的一具克隆体。
“蛋人”技术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新伊甸的战争形态,也深刻地重塑了整个社会的结构。
首先,它催生了一种极端的精英主义。因为,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蛋人”。
这需要极高的天赋。
远超常人的神经反应速度、空间感知能力和信息处理能力,以及最关键的强大的精神承受力。
在神经链接状态下,飞船受损的反馈会直接作用于飞行员的精神,那种痛苦绝非普通人能够承受。
精神脆弱者,往往在第一次链接后的冲击测试中就会彻底崩溃,甚至脑死亡。
因此,各大势力都不约而同地将资源向少数“有潜力者”倾斜。
基因优化手术、神经强化改造、定制化克隆体……这些曾经只存在于科幻中的危及伦理的技术,被大量应用于培养和维持“蛋人”飞行员。
天生拥有优秀基因的后代,或者那些愿意倾家荡产进行身体改造以换取阶级跃迁的平民天才,还有穷的只剩下钱的贵族,成为了这场军事科技革命的最大受益者。
教育体系也随之扭曲。
普通的通识教育被大幅压缩,取而代之的是从幼年就开始的极其残酷的精英筛选和特种训练。只有最顶尖的、万里挑一的人才,才有资格进入“蛋人”培训计划,成为人上人。
而绝大多数普通人,则只能沦为生产线上的工人,矿坑里的矿工,或是一些暂时没有蛋人可以承受的大型战舰上负责维护、损管等辅助工作的“背景板”。
社会的金字塔结构,变得前所未有的陡峭和固化。
其次,它导致了科技发展的极度畸形。
为了支撑“蛋人”技术和对更高性能战舰的追求,所有的科研力量都集中在了几个关键领域。
神经生物学、高能物理、材料科学、推进技术、武器系统。而其他关乎民生乃至长远可持续发展的学科,则几乎陷入了停滞甚至倒退。
更可怕的是,这种尖端科技,越来越集中于极少数精英科学家的手中。
这些科学家本身,往往也是“蛋人”技术的受益者。他们通过生物改造大幅延长了寿命,提升了智力。
他们如同新时代的神只,掌握着凡人无法理解的知识。一项技术的突破,完全依赖于某位天才科学家的“灵光一现”。
在战争初期,这种“英雄式”的科技推动模式,确实带来了跨越式的发展。
艾玛帝国的“地狱天使”级战列舰、盖伦特的“万王宝座”级、加达里的“乌鸦”级……
一艘艘性能卓越且各具特色的主力舰在天才们的脑中诞生,迅速投入战场,成为决定战局的关键力量。
然而,其弊端也日益凸显,那就是科技树变得极其脆弱。
一旦某个关键领域的顶尖科学家意外身亡,或者其研究资料遗失,相关的技术发展就可能立刻陷入停滞,甚至出现断代。
知识无法有效传承和普及,整个文明的科技根基,建立在少数几根纤细的“天才支柱”之上。
星历115年,危机前夜。
战争的烈度,在“蛋人”技术和精英竞赛的推动下,不断突破上限。六大势力之间的军备竞赛已近疯狂,边境摩擦逐渐升级为大规模的舰队决战。
新伊甸的星空下,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生命和财富在爆炸中化为乌有。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场决定命运的总决战,似乎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这个文明被战争扭曲到极致的顶点,一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危机,悄然降临。
这场危机,并非某一艘超级战舰的竣工,也非某一项终极武器的解锁。而是维系着整个“蛋人”战争体系,乃至六大势力科技霸权的根基出现了问题。
那少数站在金字塔尖,如同神只般的天才科学家们,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异常。
最初,只是个别实验室传出消息,某位国宝级的首席科学家因“突发性疾病”需要无限期休养。随后,类似的消息开始从各大势力的核心研究机构中不断传出。
症状惊人的相似,原因不明的神经退化、意识紊乱、甚至脑死亡。
起初,各方高层都将其列为最高机密,严密封锁消息,并互相指责是对方的暗杀或病毒攻击。但很快,他们惊恐地发现,这种“疾病”似乎并非人为。
它来无影去无踪,无视一切防护措施,精准地找上那些智力最超群,对当前科技体系最为关键的头脑。
恐慌,开始在最顶尖的小圈子内蔓延。
新伊甸的战争机器,依然在惯性的驱使下轰鸣运转,但它的“大脑”,正在悄然坏死。支撑着整个文明畸形科技大厦的那几根纤细支柱,正在一根接一根地出现裂痕。
而绝大多数人,包括那些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蛋人”精英们,对此还一无所知。他们依然在为自己的势力,为自己的荣耀或是仅仅为了生存,在星海中殊死搏杀。
直到第一根支柱,轰然倒塌的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