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篇章翻至末尾，没有了惊涛骇浪的剧情，只剩下如溪流般潺潺流淌、静默而深沉的日常。顾晏舟和苏晚的晚年，便沉浸在这样的日常里，每一个看似平凡的瞬间，都浸透着岁月积淀的温柔与默契。
清晨，药香与书卷气。
生物钟在固定的时刻将他们唤醒，无需言语。顾晏舟会先一步起身，动作因年岁而略显迟缓，却依旧稳健。他走到苏晚那边，俯身，帮她将滑落的被子掖好，然后才走向厨房。
他不会打扰女儿或佣人，而是亲自为苏晚准备清晨的第一杯药茶。几十年下来，他已对那些草药的性味、配伍、火候了如指掌。砂锅在炉火上发出细微的咕嘟声，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取代了都市的喧嚣，成为一天开始的序曲。
苏晚醒来时，那杯温度正好的药茶总会放在她的床头柜上。而她，则会习惯性地拿起放在枕边的老花镜，和顾晏舟前一天晚上为她标记好章节的书——或许是一本新出版的生命科学论文集，或许是一册他们都很喜欢的旧体诗集。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书页和两人花白的头发上，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偶尔品茶的声音。
午后，花园与棋盘。
午餐后，是他们雷打不动的花园散步时间。步伐很慢，顾晏舟会紧紧握着苏晚的手，不是搀扶，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连接。他们会在那片小小的百草园前驻足，苏晚会指着某株草药，说它的长势，回忆当年在何处寻到它的种子，或是它曾在哪次研究中起到关键作用。顾晏舟总是耐心听着，目光温柔地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有时，他们会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中间摆着一副玉石象棋。棋局往往下得很慢，一步棋会思考很久，输赢早已无关紧要。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享受着阳光的暖意，看着蜜蜂在花间忙碌，或者什么都不想，仅仅感受着彼此手心传来的、恒定不变的温度。
“将。”苏晚偶尔会调皮地推一步棋，眼中闪着少女般的光。
顾晏舟会配合地露出“懊恼”的神色，然后笑着摇头：“还是你厉害。”
黄昏，记忆与依赖。
随着年事渐高，身体的衰败是无法回避的现实。苏晚的腿脚不如从前利索，视力也衰退得厉害。顾晏舟的听力有些下降，关节时常酸痛。
但这些并未带来暮年的悲凉，反而让他们的依赖更加具体而深刻。
黄昏时分，苏晚会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为她那些永远也研究不完的草药资料做最后的整理和口述笔记。而顾晏舟，就会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就着明亮的台灯，为她朗读当天的报纸，或者她指定需要了解的文献。他的声音不再洪亮，却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晚看不清小字，他便成了她的眼睛；她起身不便，他总是第一时间伸出手，稳稳地扶住她。而当顾晏舟因听不清别人说话而微微蹙眉时，苏晚便会自然地凑近他耳边，用清晰缓慢的语速，将话语重复一遍，或者干脆替他回答。
他们不再需要轰轰烈烈的誓言，这些细微至极的照料，就是最深情的告白。
夜晚，相拥而眠。
夜晚的玻璃花房是他们最爱的地方。星空透过玻璃穹顶，清晰可见。他们依旧并肩坐在那张藤椅上，薄毯下，双手始终交握。
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回忆如同默片，在心底无声放映。那些共同经历的风雨、荣耀、争执与和解，都化作了此刻眼底的平静与满足。
“累了？”顾晏舟感觉到苏晚的头轻轻靠向自己的肩膀，低声问。
“嗯。”苏晚含糊地应了一声，带着浓浓的睡意。
“那我们回去睡。”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回卧室。
躺在床上，顾晏舟会习惯性地侧过身，手臂轻轻环住苏晚。苏晚则会寻个最舒服的姿势，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呼吸渐渐同步，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
即使在睡梦中，他们的手，也常常是无意识地牵在一起的。
没有波澜，没有起伏，日复一日，仿佛循环往复。但在这看似重复的日常里，却蕴含着最极致的浪漫与圆满。
他们用一生的时间，将“顾先生，请牵好我的手”这句起始的祈请，过成了“我们依然牵着彼此的手”这最终的陈述。爱，早已超越了激情，融入了血脉，化作了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却不可或缺的日常。
这依然牵手的日常，便是他们传奇一生，最平静、也最动人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