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知意因伊莱贾耳钉反光而恍惚的瞬间，一只滚烫小手猛地抓住了她垂落的衣角，力道之大，几乎不像是那个虚弱孩子能发出的。
“妈妈……别走……妈妈……”萨米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呓语，用的是当地土语，声音破碎而充满恐惧。
他紧紧攥着那片布料，仿佛那是他在无边苦海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林知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拽得回过神，下意识地想轻轻挣脱。
可萨米的手像铁钳一样，非常执拗。
“萨米，松手，我不是……”她试图用英语解释，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焦急。
“林，先别动他！”卡比尔医生语气严肃地打断了她，他正全神贯注地调整着输液管上的控制阀，确保补液速度稳定，“他现在极度脆弱，严重的脱水导致电解质紊乱和肌肉痉挛。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呕吐或痉挛，加速体液流失，那会是致命的！”
卡比尔医生仔细检查萨米的腹部，按压评估脱水导致的肌肉痉挛程度：“现在补液是关键，同时要密切监测电解质，防止酸中毒和肾功能衰竭。只要这最初的24到48小时危险期能挺过去，后续配合抗菌治疗，他就有很大希望康复。”
卡比尔医生语气沉稳，专业的知识像锚一样定住了萨米的病情。
伊莱贾站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随即用手机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两个穿着简单防护的男人走了进来，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房间，并用一张干净的毯子小心翼翼地将萨米连同他紧抓不放的林知意一起带到了新的房间。
整个过程，萨米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林知意的衣角。
林知意只能半弯着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跟着移动到了隔壁一间虽然简陋但明显更干净、更通风的房间。
她被“固定”在萨米的床边。
男孩的呼吸依旧灼热而急促，但或许是补液开始起效，或许是感受到了林知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呓语也变得断断续续。
卡比尔医生一边记录病情，一边抬眼看萨米：“唉，这孩子……他认识我很久了。几年前，大概他才十岁左右吧，他那会儿还在街上流浪，像个野猫一样偷东西吃，有一次偷到我诊所门口，饿晕了过去。我把他抱进来，给了点吃的。
“后来断断续续的，他偶尔会带着一身伤跑来，让我帮他处理。他整天调皮闯祸的，但我大概知道，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林知意看着这张因痛苦而扭曲的稚嫩脸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湿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萨米额头、脖颈不断渗出的冷汗。
因为双手缠着纱布，显得有些不便，但这份不便反而更添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
“没事了，萨米，没事了……妈妈在。”她用英语低声安抚着，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会好起来的，坚持住……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
她的声音像一道温和的光，穿透了萨米被高烧和病痛笼罩的黑暗。
男孩在迷糊中，似乎感知到了这份温暖与守护，紧攥着衣角的手微微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
伊莱贾靠在门框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中国女人，自己双手带伤，面对霍乱这种令人避之不及的瘟疫，从最初的不适到此刻近乎本能的温柔与坚守，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林知意抬起头，目光越过萨米，直接看向伊莱贾。
她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伊莱贾先生，”林知意的声音因为局促有些沙哑，“我需要你的帮助。”
伊莱贾挑了挑眉，似乎早有预料，示意她说下去。
“我需要盘尼西林，急救用的。一个朋友……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烧，非常危险。”她省略了佐拉的名字和具体细节，“我知道这很冒昧，但你一定有办法。我愿意付钱，或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萨米粗重的呼吸声和液体滴答声。
卡比尔医生也停下了记录病况的笔，看向伊莱贾。
伊莱贾与林知意对视了几秒，那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缓缓开口，语调轻巧：“盘尼西林……现在很紧俏。我这里，确实没有。”
林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但是他话锋微转：“不过，你可以去黑市找一个人。他叫‘老猫’，在码头区第三仓库后面那片棚户区，提我的名字。他会给你合理的价格。”
他报出了一个具体的地址和一个简单的接头暗号。
虽然不是直接拿到药，但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伊莱贾的渠道，至少能保证药物的真实性和相对的可及性。
“谢谢，谢谢你，伊莱贾先生”林知意连声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但她看着床上依旧抓着自己衣角的萨米，又陷入了两难。
她无法抽身离开。
几乎没有犹豫，她空着的那只手艰难地摸出手机，用不太灵活的手指快速拨通了艾德里安的电话。
“艾德里安，听着。”她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去黑市，码头区第三仓库后面的棚户区，找一个叫‘老猫’的人，提伊莱贾的名字，买盘尼西林。”
“你在哪儿？”
“我现在很安全，但是你要马上去，拜托了。”
“……好。”
艾德里安挂断电话。
做完这一切，林知意仿佛耗尽了力气，虚脱地靠回椅背，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萨米身上。
她继续用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抚摸着萨米的额头，希望他好受一些。
伊莱贾收回目光，缓缓走到窗户边看了一阵，然后转过身来，嘴角是玩味的笑意。
“外面那个跟踪了你几天的小尾巴，”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需要我帮你解决掉吗？这样，你就欠我两个人情了。”
林知意浑身一僵。
有人跟踪她？几天了？！她竟然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