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紧攥着半块玉佩,指尖冰凉。刚闭上眼,胸口猛地一沉,喉头泛苦,一口鲜血喷在袖中帕子上。
血迹缓缓晕开,竟连成一线,显出一幅图影:荒坡枯树,一道斜线横穿驿站地基,尽头一点猩红。
“不是青崖谷。”她睁开眼,声音沙哑,“往北三十里,废弃驿站地下埋着火药。”
谢珩起身欲行,却被她一把扣住手腕。她的手冷如寒铁,力道却极重。
“你不能走。”她说,“墙根埋了引线,三层火油罐堆叠着,一点即炸。只有我能看见路线。”
谢珩低头看她。她面色惨白,唇色发紫,额上冷汗涔涔,可眼神清明,毫无退意。
他未言语,俯身将她抱起。她倚在他肩头,呼吸断续,每走一步都咳出血来,点点落在他衣领之上。
“暗道入口在祠堂后墙。”她低声道,“我父亲三年前命人修的,直通城外粮仓。二皇子的人改过结构,多出了三条岔路。”
谢珩不回头,穿回廊,绕花厅,直入后院。风掠过耳畔,夹杂着残烛燃尽的气息。远处传来三更鼓响。
祠堂门虚掩着。他一脚踹开,跨步而入。供桌后的墙上一道细缝隐约可见,他伸手一推,石板滑动,露出向下的台阶。
寒气扑面。
他抱着她缓步下行。阶面湿滑,石壁渗水,脚下踩碎石作响。他以判官笔轻敲四壁,凭回音辨识是否有空腔。
薛明蕙靠在他怀中,颤抖的手从袖中取出帕子。又一滴血落下,在旧图之上勾出新线——虚线斜穿驿站,直指皇城东侧水渠。
“他们想烧山引发塌方,阻断运粮队。”她喘息着说,“但真正目标是水脉。一旦主渠被炸,皇城三日内便无水可用。”
谢珩驻足:“你是说,逼朝廷为难民开城门?”
“不止如此。”她摇头,“北狄已将毒粉混入赈灾米中。百姓暴乱,守军必撤防,他们便可从地道突袭。”
话音未落,她又咳出一口血,滴在帕上。图案再变——左侧通道尽头浮现出一面石墙,墙上刻有图纹。
“那边!”她指向左道,“图就在那里!”
谢珩转向左路。越往深处,空气越发沉闷,头顶开始簌簌落沙。
行至三岔口,薛明蕙忽然浑身一僵。她死死盯着帕子,瞳孔骤缩。
“别往前!”她猛然抓住谢珩手臂,“前面有机关。石门后是空膛,一推便会引火。”
谢珩蹲下身,让她倚墙坐下,自己上前探查。他用判官笔轻轻抵住石门,缓缓推开。
门内漆黑一片。他点燃火折,光芒映出满屋火油罐,层层叠叠直至屋顶。墙上果然刻着一幅地图。
他走近细看。
竟是边防图,却与兵部所藏不同。多了数条虚线,自北狄边境贯穿三座关隘,最终接入皇城地下。
更诡异的是,此图双面镌刻。正面以汉文标注兵力部署;背面为北狄文字,赫然写着“杀无赦”,字迹狰狞。
“这是二皇子书房那幅。”薛明蕙靠墙低语,气息微弱,“他用双面手法伪造,一面呈给皇帝,一面献予北狄王。”
谢珩凝视片刻,转身欲扶她进来。刚一回头,头顶忽传轻响。
他抬眼。
一支飞镖自通风口疾射而下,直取薛明蕙咽喉!
判官笔横扫而出,铛然一声将镖击偏。然而就在此瞬,墙内机括声骤起。
“引线着了!”薛明蕙失声惊呼。
谢珩立刻冲向门口。火光已在墙缝跳跃,顺着槽道飞速蔓延。
“来不及了!”她挣扎着要爬过去,“我得用药粉压住火头!”
她刚动,便被谢珩拽回。他将她护在怀里,背对烈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自通风口垂落。
软剑如灵蛇缠住引线根部,猛然绞断。火星四溅,火焰瞬间熄灭。
冷十三落地,黑衣染尘,面容冷峻。收剑入袖,只淡淡一句:“外面还有三队人埋伏。”
薛明蕙靠墙喘息。低头再看帕子,血纹仍在变幻——画面变了。
这一次,是谢珩。
他立于半塌的通道中,身后巨石轰然坠下,正中肩背。他跪倒在地,口中鲜血涌出。
“别往前。”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你会受伤。”
“我知道。”他平静回应,“但我必须确认里面是否藏有备用引线。”
“让我去。”她坚持,“我看得见机关位置。”
“不行。”他语气坚决,“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她还想争辩,头顶突然震动,碎石噼啪砸落。
“快走!”冷十三低喝。
谢珩抱起她疾奔。冷十三断后,软剑始终未归鞘。
十余步后,身后轰然巨响。
通道坍塌,尘浪冲天。前方道路大半被堵,仅余一道窄缝。
谢珩抱着她奋力挤过。肩头擦过石棱,黑袍撕裂,鲜血自伤口渗出。
薛明蕙贴在他胸前,察觉他在微微发颤——不是因痛,而是竭力支撑。
“你伤到了。”她说。
“没事。”他咬牙前行,“还能撑。”
冷十三忽而止步:“有人。”
谢珩立刻贴墙而立。前方拐角,脚步声渐近。
三人屏息静气。
脚步越来越近。
冷十三抽出软剑,沿墙潜行。谢珩将薛明蕙护在身后,右手紧握判官笔。
人影出现。
三名黑衣人,手持短刀,腰间挂有火雷。
他们见到谢珩,立即停下。一人抬手打出暗号。
下一瞬,三人齐扑而来。
冷十三迎上,软剑一卷,缠住第一人手腕猛拉,对方未及出刀便摔在地上。第二人扑向谢珩,被他侧身避过,反手击中脖颈,当场昏厥。
第三人直冲薛明蕙。
谢珩来不及阻挡,将她推开,自己迎上刀锋。
利刃划过左肩,深可见骨。
鲜血瞬间浸透衣衫。
薛明蕙摔倒在地,帕子脱手滑出。她顾不得捡拾,挣扎着爬向他。
“别过来!”他厉声喝止,抬腿将最后一人踹翻在地。
冷十三补上一剑,刺穿其肩胛。黑衣人惨叫倒地,再不动弹。
谢珩单膝跪地,左手撑地,呼吸粗重。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一滴,又一滴。
薛明蕙爬到他身旁,想撕衣为他包扎。可双手颤抖不止,使不上力。
冷十三走来,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扔给谢珩:“止血粉在里面。”
谢珩接过,按在伤口。剧痛令他额头冒汗,却始终未吭一声。
“前面还有路。”冷十三望向未塌的通道,“但我不确定出口是否已被包围。”
薛明蕙靠墙拾起帕子。血仍在流,新图浮现——三百张弓弩对准出口,箭头泛着幽蓝光泽。
她抬头,声音轻若游丝:“出口有埋伏。全是毒箭。”
谢珩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她说,“他们在等我们出来。”
冷十三皱眉:“那就只能原路返回,另寻出路。”
“不行。”薛明蕙摇头,“另一条路通往兵部地牢,门已被外锁死。”
谢珩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还能走吗?”
她点头:“能。”
“那就赌一把。”他撑身站起,“我们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