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上那场风波，随着皇帝将“奇石”暂存将作监、待书院建成后再行研究的决定而暂告段落。但林凡“病中”一番“危言耸听”，竟真能影响圣意，这让他这位“安乐县伯”在朝臣眼中的分量，又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色彩。自然，随之而来的猜忌、审视与暗中窥探，也愈发多了起来。
林凡对此心知肚明，回府后，他的“病情”似乎因朝堂劳心而“加重”了几分，更是深居简出，连每日在院中晒太阳的环节都省了，彻底做足了“卧床静养”的姿态。府门外，关于他挥霍无度、追求长生、甚至暗中修炼“格物邪法”的流言传得愈发离奇。
然而，林府之内，乃至长安城南那片已被圈起的书院工地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王伟的高效调度和墨方的精心组织下，格物书院的建设进度远超常人想象。资金由内帑直接拨付，物料采购畅通无阻，招募的工匠和学员（此时更多是作为劳力参与建设）干劲十足。地基很快夯实，第一批砖石结构的房舍已初具雏形。墨方甚至利用地势，初步构建了一套简易的供水和水力驱动系统，引得那些参与建设的工匠和学员们啧啧称奇，对这位沉默寡言却手段高超的墨家传人敬佩不已。
这一切，自然都通过王伟的每日汇报，清晰地传入“病榻”上的林凡耳中。
“书院主体建筑预计下月便可封顶。”王伟低声道，“另外，按照老板您的吩咐，我们在书院地下，秘密开辟了一间加固过的‘观测室’，墙体掺入了糯米汁和铁砂，通风口也做了特殊处理，以备日后存放和研究那块‘奇石’。”
林凡满意地点点头。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片正在崛起的希望之地。
“学员筛选情况如何？”
“初步筛选出三十人，皆是家境贫寒但心思灵巧、或对匠作格物有浓厚兴趣的少年。背景都反复核查过，目前看来还算干净。另外，按照您的意思，也招揽了三位在算学、农学方面有些心得，却因不擅经义而屡试不第的落魄文人，暂充教习。”
“很好。人品和动手能力是第一位的。”林凡叮嘱道，“告诉他们，在书院，不问出身，只问才学与勤奋。”
王伟领命，正准备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老板，还有一事……朱师傅他……这几日有些奇怪。”
“哦？黑胖又弄出什么新花样了？”林凡倒是来了兴趣。有朱黑胖在，他这“养病”的生活总不至于太过沉闷。
“他倒是没再折腾新的药膳。”王伟表情微妙，“而是整日泡在蚕室里，对着那些金蚕茧念念有词，时而狂喜，时而担忧，还……还搬了铺盖睡在蚕室门口，说是要第一时间迎接‘祥瑞出世’。”
林凡闻言，不禁失笑。这个朱黑胖，对那金蚕还真是上了心。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朱黑胖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这次脸上没有端着任何吃食，而是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小木盒，激动得语无伦次：“东家！出……出来了！化……化出来了！”
林凡和王伟凑过去一看，只见木盒内衬着柔软的丝绸，上面趴着一只……蛾子。
这蛾子体型颇大，翅翼展开近乎有婴儿手掌大小，与普通蚕蛾的灰白色不同，它通体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华贵金色，翅膀上有着暗金色的复杂纹路，在光线下流转着金属般的光泽。它静静地伏在那里，便自然流露出一股不凡的气度。
“这就是……金蚕蛾？”林凡也有些惊讶。这蛾子的卖相，确实远超他的预期，堪称昆虫界的“绝世美蛾”。
“正是！正是！”朱黑胖激动得胖脸通红，手舞足蹈，“东家您看！这品相！这气势！俺老朱养了一辈子蚕，就没见过这么神气的蛾子！不愧是吃过……咳咳，不愧是经过格物之法培育的祥瑞啊！”
他似乎差点说漏嘴用了石油碎屑当“药引”的事，赶紧咳嗽一声掩饰过去。
“它可有什么特异之处？”林凡更关心实际价值。
“有！太有了！”朱黑胖压低声音，如同分享什么惊天秘密，“东家，这蛾子力气大得很！俺亲眼看见它拖动比它身体重好几倍的小石子！而且您看它的翅膀，俺试过，寻常的针尖都很难刺穿，坚韧无比！还有，它好像不怎么怕人，颇有灵性！”
仿佛是为了印证朱黑胖的话，那金蚕蛾微微振动了一下翅膀，发出极轻微的“嗡嗡”声，复眼似乎朝林凡的方向转动了一下。
林凡心中一动，这金蚕蛾看来果然不凡，其特性似乎都集中在了“坚韧”与“力量”上，这无疑与它吐出的金蚕丝一脉相承。
“产卵了吗？”林凡问到了关键。
“还没！不过俺观察着，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朱黑胖信心满满，“只要这批卵能成功孵化，俺就有把握将金蚕的规模扩大！到时候，源源不断的金蚕丝……”
想到那堪比软甲的金蚕丝能量产，林凡也不禁有些心潮澎湃。这将是比肥皂、香水、白糖更具战略意义的资源！
“黑胖，此事你居功至伟！”林凡不吝赞赏，“金蚕之事，列为林家最高机密，除我与你之外，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详情，连夫人和程小姐问起，也只说是不知名的珍稀蚕种，明白吗？”
朱黑胖见东家如此重视，更是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东家放心！俺晓得轻重！这宝贝，比俺的命根子还重要！”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护卫队长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地禀报：“伯爷，王管事，工地那边传来消息，昨夜有人试图潜入书院库房，被我们预设的机关发现，对方身手敏捷，见行踪暴露，立刻远遁，未能擒获。”
林凡眼神一凝。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
“可留下什么线索？”
“对方蒙面，未发一言，使用的兵器也很普通。但……在其逃离路线上，我们发现了这个。”护卫队长递上一小块黑色的、似乎是衣角的碎片，碎片上，用一种特殊的荧光颜料，画着一个模糊的、鸟雀形状的图案。
鸟雀令牌！
“鼍龙”的人！他们果然对书院，或者说对即将存放在书院的“奇石”产生了兴趣！
王伟接过碎片，仔细查看，沉声道：“看来，他们将书院也视为了目标。我们需要加强戒备，尤其是地下观测室。”
林凡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不必大张旗鼓。对方只是试探，我们若反应过度，反而显得心虚。让墨方在现有机关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些隐蔽的预警装置即可。重点是保护好金蚕和……即将产下的卵。”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另外，把我们抓到‘鼍龙’探子的消息，稍微泄露一点出去，但不要说细节，让他们猜去。”
王伟立刻明白了林凡的意图——打草惊蛇，让对方不敢再轻易试探，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护卫队长领命而去。
朱黑胖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保护金蚕”几个字，立刻又紧张起来：“东家，要不……俺把蚕室搬到您卧房隔壁？俺守着它们才安心！”
林凡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无奈地摆摆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加强你蚕室周围的暗哨即可。黑胖，你的任务是养好金蚕，其他的，自有安排。”
打发了忧心忡忡的朱黑胖，林凡独自靠在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书院建设稳步推进，金蚕研究取得突破，但“鼍龙”的阴影也随之而来。那块尚在将作监的“奇石”，就像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毒饵，吸引着各方飞蛾扑火。
晋王那句“小心火”的警告，究竟意指何方？是奇石本身可能引发的灾祸，还是……其他？
他感觉自已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送来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但火漆上的印记，却让林凡瞳孔微缩——那是月倾城独有的标记。
他迅速拆开信件，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登州异动，‘火油’恐已入京。小心身边之人。”
林凡握着信纸，手指微微收紧。
火油（石油）已经秘密运到了长安？
而“身边之人”……这范围可就太大了。
月倾城这警告，比晋王的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风雨，似乎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
（第18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