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圆姐攥着桑宁的手腕疾步穿过庭院，踏着青砖疾行，裙裾扫过积雪未消的甬道，留下一串凌乱的足迹。直至踏入内殿，圆姐才松开紧攥着的手，示意春桃落下门闩。
“都退下。”圆姐声音极轻，却让殿内侍立的宫人们齐刷刷退了出去。绯云最后一个离开，细心地带上了雕花殿门。
两人快步走进内室，圆姐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上头赫然用墙灰画着信末那个古怪的符号。
桑宁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烛光下，那方素白帕子上用墙灰勾勒的符号显得格外刺目，似梅非梅，枝丫却如刀刃般锋利。
“姐姐，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与大格格的死，还有马佳氏难产，当真有关系吗？”
圆姐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帕子，沉吟道：“我也在思索。但可以肯定，这符号绝非偶然出现，背后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咱们要想解开这秘密，还需从长计议。”
桑宁咬了咬嘴唇：“要不，咱们再从春溪入手？她在马佳氏身边，或许还知道些别的事。”
圆姐微微点头：“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春溪那边也要小心行事，切莫让她陷入危险，更不能打草惊蛇。”
正说着，殿外传来绯云刻意提高的嗓音：“如意姐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稍等奴婢去通报一下。”
绯云闪身进来：“主子，张庶妃宫里的如意求见。”外头的如意趁着门缝打开往里头张望。
圆姐和桑宁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疑惑。桑宁问道：“她来做什么？”
圆姐思索片刻：“先见见再说，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圆姐将帕子塞到枕下，两人整理好衣衫，来到外间坐下。两人迅速交换眼神，圆姐拿起炕桌上的话本子，桑宁则抓起绣绷佯装刺绣。当如意掀帘而入时，只见两位格格正在灯下闲话家常。
如意福身行礼：“给钮钴禄格格、李格格请安。”
圆姐微笑着示意她起身：“如意姑娘客气了，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如意抬眸，看了看两人，说道：“实不相瞒，我家主子听闻马佳格格难产，心中担忧。又听说二位格格一直在咸福宫，所以特命奴婢来问问情况。”
桑宁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张姐姐挂念，马佳姐姐暂时并无大碍，只是生产艰难，还需些时间。”
如意微微点头，目光却不住往屋内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圆姐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警惕起来，笑着说道：“如意姑娘若没别的事，不妨坐下喝杯茶再走？”
如意忙摆手：“多谢格格好意，奴婢还要回去向主子复命，就不多留了。”说罢，便匆匆告辞。
如意离去后，殿内重归寂静。圆姐与桑宁并未移步内室，只在暖炕上相对而坐。炭盆里的银丝炭噼啪作响，映得两人面色忽明忽暗。
桑宁捏着帕子，忽然开口：“姐姐，你说这张桂姐刚失了女儿，倒有闲心惦记旁人肚子里的孩子。”
圆姐拨弄着手炉里的香灰，轻声道：“宫里风言风语，都说大格格的死与马佳氏有关。她这个做亲娘的，总要来探探风声。”
桑宁点点头，忽而眼神黯了黯：“先前在坤宁宫里玩耍时。张氏总会多备一份点心给我，那时候大格格总笑我贪嘴...”
圆姐不禁失笑，护甲点了点桑宁的额头：“几块点心就把你收买了？改明儿叫人做一食盒给你，看你还念不念她的好。”
桑宁也不恼，只托腮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这深宫里，除了姐姐，也就和大格格在一处时不必端着规矩。如今她走了...”话音渐渐低不可闻。
“知道你同她好，但是逝者已矣，咱们活着的人，更要替她把日子过明白。”
桑宁忽然转向咸福宫方向：“话说回来，也不知咸福宫那位怎么样了。虽说她和大格格的死有些牵扯，可那孩子终归是无辜的。”
“放心吧，皇上既然派了张院首过去，那定是无碍的。”
桑宁悠悠松了口气：“那便好，姐姐我们赶快用膳吧，我可饿死了！”
圆姐却摇摇头：“傻妹妹，你且先吃，我回宫还有些事情要理，等明儿个我早些来寻你。”
桑宁拽住她的衣袖：“姐姐不在，这鲈鱼都不鲜了。”
圆姐忍俊不禁，回身戳了戳她发间的珠花：“你呀！明儿我定要问问绯云，某人是不是把整条鱼都吃干净了。”走到门边又回头叮嘱：“记得让她们把安神汤热了再喝。”
钟粹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圆姐刚褪下沾雪的斗篷，婉仪便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鬓边的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安雨妹妹可算回来了，”婉仪接过春桃奉上的手炉，指尖还带着外头的寒气，“听说咸福宫那位折腾了一整天？现在可有好消息？”
圆姐示意侍女添茶，温声道：“姐姐宽心，皇上方才亲自去瞧过了，太医说虽费些功夫，但并无大碍。”
婉仪双手合拢：“那便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忽又压低声音指指后殿方向，“我原也要去的，偏在御花园遇上唐嬷嬷。她说，这当口凑上去反倒招嫌，我便折回来了。”
圆姐抿唇一笑：“姐姐没去倒是省了功夫，我和桑宁守到日头西斜，那孩子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她晃了晃手炉里的银丝炭,“依我看，怕是要熬到明日了。”
“这生产可真是折腾人，也不知日后你我...”婉仪忽然不自觉地整理腰间的流苏，话到嘴边又羞红了脸。
圆姐会意，笑着将一块温热帕子递过去：“姐姐若是早日给我添个小侄子，我定绣个百子千孙的肚兜送去。”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咸福宫的方向，一个端庄沉静，一个娇羞含情，却都藏着说不尽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