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造化弄人,纪迦瑶和孙茹真的在一个地方。
“茹茹之前做梦经常哭着说想回家,说她害怕,哭醒了我就把她抱到怀里继续哄着睡觉。”
“我一生没儿没女的,遇上茹茹是老天保佑,我想过送茹茹离开这里,可是我这一生都没有走出过大山。”
“我又哪里能带她出去呢?”兰书翠叙说着她和孙茹的故事,泪流满面。
当年,孙茹跌跌撞撞浑身是伤地闯入了乐安村这片天地。
村里人家基本都有小孩了,再多养一个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恰好,兰书翠和白安勇一直以来都没有孩子,白安勇又是村长。
这么一合计,孙茹成了兰书翠的女儿。
两人没有后代完全是白安勇的问题,他不孕,背地里还欺辱了很多女性,都没有一个怀孕的。
从那时起他就变得更为变态。
他常常喝酒,喝醉了就打兰书翠,打得她浑身是伤,血淋淋的。
说及此处,兰书翠将衣袖使劲往上推了推,苍白的皱皱巴巴的皮肤上赫然是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些伤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但依然见得当初施暴的人有多么残忍。
当初兰书翠并不想收养孙茹,她害怕白安勇会连同孙茹一起打。
可不收养孙茹的话,她就没法活下去。
孙茹一路上惊吓连连,且群山环绕,她不记得回家的路,即使记得也走不出去。
兰书翠还是对白安勇的畜生程度掉以轻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孙茹出落得愈发漂亮。
在这样一个家里,漂亮简直就是催命符,是不幸的预兆。
白安勇几次三番地想要强迫孙茹,每每都被孙茹的坚强反抗和兰书翠的拼命保护给抵挡住了。
村里有两口水井,一个离白安勇家较远,一个就在白安勇家的院子里。
可那天,喝醉了的白安勇格外地暴躁。
在井边和孙茹起了争执,失手将孙茹推在地上,头磕上了水井沿,当场毙命。
白安勇害怕被发现,直接将孙茹抛尸井中,等到半夜,才偷偷出门用麻绳将孙茹打捞上来。
找了女儿一下午的兰书翠偷摸跟着白安勇出门,撞见了他打捞尸体的这一幕。
恨不得上去将白安勇推进水里溺死,可是,力气哪里比的过白安勇呢?
白安勇将兰书翠毒打一顿后,锁在了屋里,自己将孙茹分尸,连夜埋进了山里。
后来别人再问起孙茹,他只说孙茹想回家,自己晚上偷跑了再没有见过。
兰书翠从那以后,每日沉默不语,只呆呆地看着群山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去了哪里。
她也从没和村民提起过这件事,因为往日里她求助过无数次,那些人要么不信,要么认为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外人不该管。
白安勇的残暴和村民的冷漠旁观害死了两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分尸山野的孙茹,一个看似活着,实则已经是行尸走肉的兰书翠。
家暴两个字多么可恶啊?明明是故意伤害,套上了婚姻的名号,就成了家务事,就无法维护自己作为人的基本权益。
家庭和婚姻,成为了被故意伤害的女性沉重的枷锁。
她们明明只想好好活着,明明只想拥有最基本的人权,难道,这也有错吗?
漠视也是一种加害。
人们麻木不仁,等到自己受到伤害的那一天,又有谁,会愿意挺身而出呢?
兰书翠的前半生,畏畏缩缩,从不敢反抗,迂腐陈旧的思想告诉她,家里,女人必须依附男人,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存在,不可忤逆。
可后来,孙茹告诉她,“妈妈,女人从不需要去依附谁,女人是自己的天地。”
那时起,她学会了反抗,不再任人宰割。
起初,她只是拼了命地和白安勇厮打,每每只落得和孙茹一起伤痕累累的被关进柴房。
两人互相舔舐伤口,温暖着彼此的心。
虽然自己受了伤,但白安勇没得逞就是她拼命的结果。
孙茹死后,她想,自己已经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
她很想和白安勇同归于尽。
没等兰书翠动手,属于乐安村的报应……
降临了。
自从孙茹死后,乐安村再也没有迎来一场雨。
往日滋养他们的土地,开始发裂,再种不出庄稼。
村里的水井再也没有一滴水。
人性总是经不起考验的。
村民们无食无水,发了疯地涌入白安勇家里,抢夺那些为数不多的食物。
人们朝着那口井奔去,期待着里面涌出水来,看到的却是已经被死死封住的井口。
他们不管不顾地暴力打开了井口,看到的不是他们期待的水。
而是不断上升的血液。
无尽的血液里还有黑如墨水的长发向着井壁往上攀。
死死缠绕住想要逃跑的村民的手腕。
所有人只能惊恐地大叫挣扎,可是无济于事。
他们只能被黑色长发拽入井中,溺死在血液里。
井里的血水好似有什么魔力,将井里的这些躯体一个个腐蚀殆尽,每人只余下两颗眼珠子,死气沉沉地望着井口。
期待下一个被捕捉猎杀的猎物。
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白安勇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哆嗦着腿向屋外跑去。
往日贪婪的眼睛里满是不安和惊惧。
但孙茹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长长的黑发顺着井口蔓延出来,对白安勇紧追不舍。
兰书翠却格外淡定,在白安勇经过她身边时,直接一脚将他绊倒。
白安勇重重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逃跑,脚腕就被黑发死死缠绕向后拖拽。
他像狗一样在地上死命往前爬,手掌、指尖都在地上磨出血来,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井边才彻底消失。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屋子。
兰书翠落下几行清泪,但不是为了白安勇和这些村民。
她的泪因自己惨痛的人生,女儿的面目全非而流。
虽然持续干旱,但兰书翠每晚都能在梦中喝上水吃上食物,且醒来之后的确不会感到饥饿口渴。
从此之后,她一个人生活在村子里,乐安村也不再干旱。
她时常朝着井里张望,但每回她只能看见清澈的井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入夜后井里时常会传来凄厉的哀嚎声。
在这个世界里,死亡并不是最终的结局。
只要愿力一天没有化解,这些魂魄就会存在一天。
没过多久,村里来了个男人,也就是楚衡。
他说,他有办法化解这些人的愿力,不过在此之前还需留着他们的愿力为自己所用。
也是他给个村民立了牌位,打了棺材。
“后来他和茹茹做了什么交易我就不知道了。”兰书翠平静地说完了这些。
众人神色各异,但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的好坏,真的很难衡量,人没有绝对的好坏,除了有些可能是天生坏种,反社会人格。
一切就像是因果报应一般谁都无法去谴责谁。
村民们固然有错,但失去生命的代价,还是太沉重了。
仇恨是会无限滋长的,恨海滔天,随着时间的流逝,复仇者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将自己也变成加害者。
但谁又能说清个所以然,没有经历过谁又能真正的体会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
说孙茹太过残忍,可白安勇和村民对她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对她的残忍呢?
双旋将手轻轻搭在了兰书翠的手上,温热的触感使兰书翠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兰奶奶,您可以带我们去见见孙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