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和团队其他成员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通往卡加斯营地的、那条被火山灰染成灰色的道路尽头。偌大的山口，只剩下李响与吉安娜两人，在黑石山那永恒的、灼热的风中沉默对峙。翻滚的熔岩在远处的裂隙中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将他们各自的身影，在布满了灰烬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倒影。
最终，还是李响率先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问她为何而来，因为答案早已不言而喻。他只是平静地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也最困惑的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吉安娜·普罗德摩尔那双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眸，此刻却像极北之地的冰川一样，冰冷而又锐利。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审视的、充满了学者式的探究目光，将李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是‘灵魂回响’。”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澈，却不带一丝温度，“你每一次使用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常规体系的力量时，都会在魔法网络中，留下一道独一无二的、如同向平静湖面投下石子般的‘回响’。”她向前走了一步，继续说道：“最初，在幽暗城附近，那道回响非常微弱，转瞬即逝，我们只当成了一次罕见的魔法异常。但在阿拉希高地，它再次出现，强度和持续时间都超过了上一次。而就两年前，在丹莫罗的地底深处，那道回响，已经不再是涟漪，而是一场风暴。你的力量波动，在达拉然的魔力观测仪上，就像黑夜中的篝火一样耀眼，根本无法被忽视。这两年偶尔会收到回响的报告，遍布卡利姆多大陆，并且都只是一个瞬间，很难追踪到你。而这一次，我恰好就在附近。”李响沉默了。他终于明白，自己那份源自另一个世界规则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是何等的格格不入。每一次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力量展示”，实际上都是在向整个世界的施法者们，大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这种‘回响’，会造成什么后果？”他问出了第二个，也是更关键的问题。吉安娜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严肃。“它的影响，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它正在引起所有强大施法者的注意。达拉然的肯瑞托议会已经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小组；据我所知，银月城的魔导师们也对这股‘野生的’奥术能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连那些对凡人漠不关心的蓝龙军团，也派遣了使者前来询问。
你的存在本身，正在成为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变数。一个谁也无法预测的、可能给整个世界带来灾难的源头。”她举起了手中的法杖，那根镶嵌着巨大蓝色水晶的法杖，开始散发出强大的寒冰能量，让周围灼热的空气都为之冷却。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也不知道你的目的。但作为肯瑞托的一员，作为艾泽拉斯的守护者，我不能再放任你这样自由行动。”
她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跟我回达拉然。在那里，我们会研究并帮助你控制住身上这股失控的力量。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整个世界的安危。”
“如果我拒绝呢？”李响平静地问道。“那你就是肯瑞托，以及整个守护者议会的敌人。”吉安娜的回答斩钉截铁，“我理解你对自由的渴望，但我不能用整个世界的安危，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性。相信我，你不会想与整个达拉然为敌的。”
李响看着她，看着这位未来的联盟领袖，这位在另一个世界里，曾让他无比敬佩、也无比惋惜的英雄。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你走。我也向你保证，我的力量，绝不会用于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
“一个口头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吉安娜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手中的寒冰能量愈发强盛，无数晶莹的冰棱开始在她周身汇聚，“既然如此，我只能强行带你回去了。”
面对吉安娜那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李响的内心，却陷入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混乱的风暴。
“冷静，李响，冷静！”理智的小人在他脑中疯狂尖叫，”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她真的会动手！只要她愿意，下一秒就能用一个寒冰屏障把自己保护起来，然后用一场覆盖整个山谷的暴风雪把我撕成碎片！”
然而，另一个属于宅男的、不合时宜的小人，却在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感叹：”但是……她生气的样子也好美啊……那种为了守护世界而不得不与你为敌的、充满了决绝与悲壮感的表情，简直就是史诗级cG的特写镜头……我竟然能亲身体验这一幕……某种意义上，死在她手上，算不算是死得其所？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是吉安娜啊！是库尔提拉斯的公主！如果把她和刚才的铁炉堡公主......不！她不配！！”李响高声喊着：“不配！不配！”这场内心的天人交战，被李响脱口而出的一声呐喊所打断。
吉安娜一脸诧异，表情随即变得阴冷，“你是说我不配和你战斗吗？”她低声说道：“那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吉安娜作为一名顶尖的法师，她深知知己知彼的道理。
在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能引发“灵魂回响”的敌人时，贸然出手是愚蠢的。她需要更精准地评估对手的实力，以便使用最恰当的法术进行压制。她闭上眼睛，口中低声吟唱起一段复杂而又古老的咒文。
一层淡淡的奥术光辉笼罩了她的双眼。这是一种高阶的奥术侦测法术，能让她在短时间内，直观地“看”到目标的魔力储量、属性和流动轨迹。在她的法师生涯中，这个法术从未让她失望过。
她曾用它，看穿过伪装成人类的恶魔那污秽的邪能，也曾用它，敬畏地仰望过自己的老师——大法师安东尼达斯那如同深邃湖泊般的奥术能量。
她自信地睁开眼睛，将那双被奥术光辉加持的、足以洞悉一切魔法本质的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李响。
然后，在那一瞬间，吉安娜·普罗德摩尔，这位未来的塞拉摩女王，这位达拉然的领袖，这位被誉为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施法天才，彻底失态了。
她所看到的景象，无法用任何语言去描述。她看到的，不是一条奔涌的魔力之河，也不是一片深邃的奥术之湖。她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永恒沉寂的、连光线和思想都无法逃脱的绝对虚无。
那不是“魔力”，那是一种更加本源的、超越了她所有理解范畴，如宇宙般浩瀚的星空。她那引以为傲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精神力，在试图“估算”这股力量的瞬间，就如同被投入终极黑洞的一粒沙砾，连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无法产生，甚至因为那无法想象的浩瀚，所带来的巨大信息冲击，而险些当场崩溃！
“噗——”吉安娜踉跄地向后退出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奥术视觉法术，在一瞬间过载、崩溃，强大的反噬让她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她手中的寒冰能量，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眼前的李响，不再是看着一个需要被研究的目标，不再是看着一个需要被抓捕的敌人。
她像一个第一次仰望星空的原始人，像一个第一次直面古神的凡人，从灵魂的最深处，涌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最纯粹的敬畏与恐惧。“你……到底……是什么……”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充满了茫然与颤抖的问题。
李响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只能用那双空洞的眼窝，平静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他缓缓转过身，向着卡加斯营地的方向，一步一步地、从容地走去。
他的背影，在灼热峡谷那昏黄的天色下，显得渺小，却又如同整座黑石山般沉重。吉安娜呆立在原地，任由山谷的狂风吹动着她的法袍。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弃了阻止他的念头。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妥协。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残酷的道理——凡人，是无法阻止神明远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