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透出光亮的门，并非出口，而是一间堆满老旧电脑主机和线缆的废弃设备间。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灰尘和电子元件老化特有的焦糊味。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一台尚在运行的、屏幕闪烁不定的服务器指示灯。
“看来我们还在堡垒内部。”恺撒靠在门框上，疲惫地叹了口气。刚才与死侍的追逐和跳跃耗尽了他的体力，昂贵的工装被划破了好几处，露出下面的擦伤。
路明非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现在只想喝一大瓶可乐，然后睡上三天三夜。
楚子航是三人中看起来最镇定的，但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汗水也出卖了他的状态。他走到那台还在运行的服务器前，仔细观察着上面闪烁的指示灯和标签。
“备用数据存储服务器，权限等级很低，似乎被遗忘了。”楚子航判断道，“连接着内部网络，但访问权限有限。”
听到“内部网络”几个字，路明非和恺撒都抬起了头。
“能查到我们现在的位置吗？或者找到出去的地图？”恺撒燃起一丝希望。
楚子航尝试着操作了几下，摇了摇头：“权限不足，无法调用建筑结构图。只能访问一些基础的、过时的日志文件。”
希望再次破灭。路明非哀嚎一声，仰面躺倒，看着天花板上蛛网般的线缆，觉得自己就像这些被遗弃的机器一样，被困在这钢铁坟墓里。
“等等，”楚子航忽然停下了滚动日志的手指，目光锁定在屏幕上几行不起眼的记录上，“这里有关于……‘废弃物运输’的日程记录和路线。”
他快速浏览着：“有一条固定的内部运输路线，每晚凌晨三点，会从下层实验室区域，收集‘生物废弃物’，通过专用货运电梯，运往大厦侧后方的独立处理中心。路线会经过几个较低权限的装卸区。”
恺撒立刻明白了楚子航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混进那个运输流程？”
“这是目前看来，风险相对较低，且有明确出口路径的方案。”楚子航分析道，“‘生物废弃物’……很可能指的就是那些死侍的尸体或者实验残骸。负责运输的人员防护等级不会太低，但警惕性可能不如核心安保。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和路线。”
路明非听得头皮发麻：“等等！我们要混进运……运那些东西的车里？师兄你确定吗？万一跟一车死侍残肢断臂待在一起……”
“或者留在这里，等搜索队或者下一波死侍找上门。”恺撒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们没有太多选择，路明非。”
路明非看着恺撒和楚子航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哭丧着脸爬起来：“好吧好吧……运尸车就运尸车吧，总比被当成尸体运走强。”
计划定下，接下来就是等待和准备。距离凌晨三点还有几个小时。他们轮流休息，保持警惕。楚子航利用这段时间，从那台老旧服务器上尽可能搜集了一些零碎信息，虽然大多是无关紧要的系统日志，但至少让他们对源氏重工内部的运作模式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路明非靠在冰冷的机柜上，半睡半醒间，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被死侍抓住脚踝的恐怖一幕。那种冰冷黏滑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他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身体。以前在卡塞尔，虽然也知道龙类和死侍的存在，但大多是纸上谈兵，或者有教授和装备部那些疯子顶在前面。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直面怪物的恐惧，以及……自己力量的渺小。
他看着对面闭目养神但依旧保持警觉的楚子航，还有即使狼狈不堪也依旧挺直脊背的恺撒。他们都是那种天生就适合站在聚光灯下，面对风雨的人。而自己呢？好像永远都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衰仔。
可是……刚才撞开门框的那一下，是他做的。虽然很疼，很鲁莽，但确实是他做的。那种豁出去的感觉，好像……也不完全是坏事？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凌晨两点五十分，楚子航准时睁开了眼睛。
“时间到了。”
三人再次检查了一下装备——其实也没什么可检查的，工具包在刚才的逃亡中几乎丢光了，只剩下恺撒别在腰后那把作为最后防线的扳手。他们整理了一下破烂的工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疲惫不堪的底层运输人员。
根据服务器日志提供的路线，他们悄悄离开了废弃设备间，沿着一条更加昏暗、充满消毒水气味的通道向前摸去。果然，在通道的尽头，他们听到了推车滚轮的声音和模糊的日语对话。
一个穿着全身防护服、戴着面罩的工作人员，正推着一辆覆盖着厚厚黑色塑料布、散发着浓烈福尔马林和血腥味的大型推车，从一扇气密门后出来。推车后面还跟着一个同样打扮、拿着平板电脑似乎在记录什么的人。
就是他们了！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恶心感，低着头，装作匆忙的样子，从阴影处走出，自然地跟在了那辆推车后面。他们赌的就是这种负责处理“垃圾”的部门，人员流动相对随意，彼此之间未必熟悉。
推车的前方工作人员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三个同样穿着工装（虽然破烂）、低着头的人，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似乎以为是来交接班或者帮忙的，并没有过多怀疑。
成功了第一步！
他们跟着推车，进入了一个大型货运电梯。电梯内部弥漫着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路明非死死咬着牙，才忍住没有干呕出来。恺撒和楚子航也面色凝重，但都努力维持着平静。
电梯缓缓下降，数字不断变化。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
终于，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停了下来。门缓缓打开，外面是一个相对空旷的装卸平台，夜风带着凉意吹了进来。远处可以看到隔离网和路灯的光芒。
出口！
推车被工作人员推出电梯，向着平台上一辆已经启动、同样散发着异味的中型厢式货车驶去。
就是现在！
在推车即将被装上货车的瞬间，恺撒低喝一声：“走！”
三人立刻脱离队伍，低着头，加快脚步，向着装卸平台另一侧一个标有“出口”的通道快步走去。
“喂！你们！”身后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呵斥声。他们还是被注意到了！
“跑！”恺撒大吼。
三人再也顾不得伪装，甩开步子，向着出口通道狂奔！身后传来了保安的哨声和追赶的脚步声。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需要内部权限才能打开的电子门。但幸运的是，可能因为正在装卸货物，门暂时处于解锁状态！
三人冲出电子门，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他们重新回到了东京的夜空下！身后是源氏重工那庞大的黑色剪影。
他们不敢停留，沿着街道拼命奔跑，直到拐过几个街角，将追兵和那座钢铁堡垒彻底甩在身后，才扶着墙壁，剧烈地喘息起来。
汗水浸湿了破烂的工装，冷风一吹，冻得人直哆嗦。但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我们……我们出来了？”路明非喘着粗气，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熟悉的都市夜景。
“出来了。”恺撒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灰，露出了一个疲惫却畅快的笑容。
楚子航靠在墙上，微微点了点头，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似乎缓和了一丝。
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街角回荡，带着辛酸，更多的是解脱。
“回高天原。”恺撒直起身，“我们需要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把得到的情报整理出来。”
路明非看着远处源氏重工的方向，心里依旧沉甸甸的。那个坐标，那些死侍，还有蛇岐八家隐藏的秘密……这一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但至少今晚，他们活着出来了。而且，他们并非一无所获。
他摸了摸还在疼的肩膀，第一次觉得，这种疼痛似乎也带着一点值得骄傲的味道。
“走吧，”路明非跟上恺撒和楚子航的脚步，夜风吹起他乱糟糟的头发，“希望高天原还有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