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冰冷而微弱的呼吸,像一根细细的钢丝,缠绕在路明非的心脏上,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勒窒息。他抱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生命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皮肤下那些蠕动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活着的寄生虫,贪婪地汲取着她的生机。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空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救不了怀中这个女孩。这种无力感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加让人绝望。
“哎呀呀,看来哥哥遇到了麻烦呢。”
那个清脆又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在不远处响起。
路明非猛地抬头。
路鸣泽不知何时又坐在了那辆被打成筛子的GtR引擎盖上,晃荡着两条小腿,双手撑在身后,歪着头,脸上挂着那种仿佛洞悉一切、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招牌笑容。
“多好的机会啊,哥哥。” 路鸣泽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心爱的女孩危在旦夕,英雄却束手无策。这种经典的戏码,不正适合再来一场……交易吗?”
他跳下引擎盖,像只优雅的猫,悄无声息地走到路明非面前,无视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和浓烈的血腥味,目光落在绘梨衣苍白的脸上。
“趁热打铁,再交易一波嘛。”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仿佛在推销一件有趣的商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哦。只要再付出四分之一,不,这次算你优惠,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就能让她活蹦乱跳,比之前还要健康。”
他凑近路明非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的呢喃,却又带着恶魔的冰冷:
“想想看,哥哥。你已经付出四分之一了,再多四分之一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终将融为一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可以是你的。”
路明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再付出四分之一的生命?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钻入他的脑海。
他当然想救绘梨衣,想得发疯!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平安。
但是……四分之一……再加上之前的四分之一……他的一半生命就没有了。那意味着什么?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彻底变成一个怪物?一个再也回不到过去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那是对未知的恐惧,对失去“自我”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绘梨衣,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锚定现实的存在感。
不……不能……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路鸣泽那充满诱惑的声音和那个可怕的念头。
还有希望……还有老沈!
他想起了沈炼那双奇异的眼睛,想起了他治疗零时那神奇的绿色光芒(掌仙术)。沈炼那么强,那么神秘,他一定有办法!他连风间琉璃都能制服,连源稚生都能碾压,他一定有办法稳定绘梨衣的血统,救她的!
对!去找沈炼!他现在一定在红井!只要找到他,绘梨衣就有救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炬,瞬间驱散了他心中大部分的犹豫和恐惧。比起将一半生命交给这个看不透的小魔鬼,他更愿意去相信那个虽然同样神秘、但至少并肩作战过的同伴。
路鸣泽看着路明非眼中神色的变化,从那瞬间的心动到强烈的挣扎,再到最后燃起的、寄托于他人的希望,他脸上那戏谑的笑容慢慢淡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或者说,是某种计划被打乱的不爽?
“哥哥,你还是不明白吗?” 路鸣泽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带有丝毫蛊惑,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你以为沈炼是什么?救世主吗?”
“他或许很强,他的手段或许很神奇。但是……” 路鸣泽指向绘梨衣皮肤下那些蠕动的纹路,“这是白王血裔本源力量的暴走和侵蚀,是赫尔佐格精心策划了数十年的仪式的一部分!这不是普通的伤势,这是规则层面的污染!”
“沈炼他或许能暂时稳定,或许能压制,但他根除不了!能真正救她的,只有我!”
路鸣泽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只有与我交易,获得超越规则的力量,才能将她从这既定的命运中剥离出来!”
然而,此刻的路明非,心中那根名为“沈炼”的稻草已经牢牢抓住了。他拒绝去听,拒绝去相信路鸣泽的话。他固执地认为,只要找到沈炼,就还有希望,就不需要再付出那可怕的四分之一生命。
他不再理会路鸣泽,只是更加抱紧了绘梨衣,感受着她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心跳,喃喃自语,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老沈……老沈一定有办法的……他就在红井……我们去找他……一定能救你的……绘梨衣……”
他挣扎着站起身,将绘梨衣以一个更稳妥的姿势横抱起来。交易获得的力量还在他体内流淌,让他即使抱着一个人,依旧感觉不到沉重。
他看了一眼路鸣泽,那个小小身影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似乎带着怒意,又似乎带着一种……怜悯?
路明非不再多想,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去红井!找到沈炼!
他迈开脚步,不再看满地的狼藉和尸体,抱着绘梨衣,朝着那暗红色光柱搏动的方向,坚定地、一步步走去。
路鸣泽看着哥哥决然离去的背影,没有再次阻拦,也没有消失。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银白色的头发在带着血腥气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仿佛在观察着什么。
“真是……不听话的哥哥啊。” 他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冰冷的弧度。
“不过没关系……你会回来的。”
“当你发现,你所寄托的希望,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的时候……”
“你会回来,主动着求我……完成交易的。”
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缓缓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只留下原地浓郁的血腥味,和路明非抱着绘梨衣,一步步走向最终舞台的、孤独而执拗的背影。
红井,已经近在眼前。那扇通往地狱或者说新世界的大门,即将为他敞开。